随后,明钗从外边推门进来,反身又合上。
这只仓庚鸟在寝屋里飞上飞下,一会儿窜到屏风上,好像雕在花鸟屏风上的一只傻莺,一会儿又跳到琴台上,胡乱拨弄她的琴弦,一会儿来到灰兔的笼子外头,挑逗新鲜的朋友。
任由它飞来飞去的,却怎么也逃不出这座五指山。崔莺眠惊叹于明钗的鸟语,简直神乎其技,能令鸟儿听从于己。
明钗道:“哪里有那么神奇,这只鸟儿我常喂它,混熟了才能如此,倘若不熟,是无法交流的,它更加不会听我的话。”
有道理。崔莺眠表示认同。
这时她突然又想起来明钗的话,急忙道:“你说要递消息出去,就是靠这只仓庚吗?”
“是的,”明钗道,“娘子说得不错,深宫内院当中,防备滴水不漏,上次我们已经折损了一个人,要想出去,除非长了一对翅膀。这只鸟就是有翅膀的信差。但不能是现在。否则以太子的多疑,他很难不怀疑到我们头上,届时娘子的处境又会危险。他不说,他的那个母亲勤妃,是绝不会容许有变故存在的。依我之见,这个太子虽然爱重娘子,不会对娘子做甚么,但绝不是愚鲁昏昧之人,倘若她的母妃拿住了我们的把柄朝我们发难,他就未必肯如这次这样费心救我了。”
明钗说的在理。
她不意外明钗是子初哥哥的人,却会这样评价贺兰桀。就算是当局者迷,她也能感觉到贺兰桀对自己很好,所以自己只要不离开他的视线,就是安全的。而明钗则不一样,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女史,如果要拿捏她,对勤妃而言简直如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那么,你要对子初哥哥说什么呢?”
现在萧子初在玉京,能有多大的实力,敢说从太子贺兰桀的眼皮底下劫走自己?
“这不是娘子操心的事了,只请娘子回答明钗两个问题。”明钗蓦然正色起来,一双清湛的杏眼陡然显出凌厉的颜色,道,“娘子可是真的对太子有所心动?”
谁知她问如此直接,崔莺眠都还没有准备好,被她问得一下呆住了。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唇瓣颤了颤,她摸了下自己的鼻子,连忙摇头:“没有。”
“果真如此么。”
明钗半信半疑,却也缓缓点头。
她的目的,只是带崔莺眠出去,只要崔莺眠要逃离这里的意志是坚决的,些许心动纵然有也算不得什么。
“那么娘子,第二个问题,逃离此地以后,娘子打算投奔哪里,是前往乌苏寻找崔家人,还是从今以后跟着我们郎君?”
这第二个问题,也是如此直接,且更加狠辣,崔莺眠又是一呆。
她咬咬牙,这样回答:“明钗你是知道的,我的身子……跟了太子了。”
“知道,但不在意,”明钗道,“郎君也能料到娘子的处境,所以,他也不在意。”
“请娘子回答。”明钗有些咄咄逼人地说道。
第17章
月下销魂夜
明钗的问题抛得刁钻又直接,崔莺眠的心里尽管已有了答案,但一时之间她没法回答。
答案是,她要去乌苏。
她想找到自己的家人,和他们同甘共苦,不再回中原。
可是这样的答案未必是子初哥哥想听的。毕竟是自己对不起他,却还想仰赖着他救自己出去。
她不说话,神色隐忍,唇瓣发白,露出为难的表情,不用说明钗也已经明白了。她这样告诉崔莺眠:“崔娘子,我想帮你,无论你逃出宫去的目的是什么,都不影响我帮你,剩下的,请你自行去与郎君解释。”
崔莺眠明知不该,但她却控制不住地感到仿佛松了一口气。
她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愿再做子初哥哥的妻子了。所以,未来她不能跟着他。
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令自己躲过贺兰桀的耳目搜捕,也不知道这会否给帮助自己的萧子初带来麻烦。这是当下崔莺眠最关心和计较的事。
歇晌后,太阳已经偏了西,贺兰桀亲自前来倚梧殿接崔莺眠之时,她更换上半新不旧的鸦青色斗纹锦上添花对襟外衫,将整片如雪似酥的胸脯贴身裹住,腰系湖水翠烟罗撒花十二破间裙。淡妆无痕,长眉连娟,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贺兰桀将一顶雪白的幕篱戴在崔莺眠的头顶,四面垂纱如雾色,沿两腮侧坠有淡绿的蝴蝶穿珠坠子,与她的服饰颜色相得益彰,更添清雅秀逸,自有股与世无争的味道。
将自己打扮得严严实实,才能跟随贺兰桀登上出宫的马车。这辆车马停在二出阙旁的角楼门下,一处极隐蔽的所在,御马的是贺兰桀从骐骥院调来的人手,大抵是心腹,赶车技术娴熟,几乎不会有任何颠簸。
马车载着太子和他的美人,一路沿着北宫阔道,驶向杳杳阒静的长街。
崔莺眠很是紧张,也许是近乡情怯,坐在马车中,不住地左右顾盼,但因为面容藏在白纱底下,不易被察觉。
当她扭过头看向贺兰桀时,发觉他似乎正闭着眼,若有倦怠之意,一双眸轻盈地阖着,长睫微垂,应是在小憩养神。
马车里只有幽幽的烛光,一跳一跳地,晃动在他肌骨匀亭,堪称完美的脸上。侧影顺着光晕缓缓地打下来,就掷在崔莺眠的身上。不仔细看,有一种她和他融为一体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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