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戬身在胭脂山,但也开始着手布网,将消息暗中散播出去。
谁料,就在这个关头,赵王却告诉他:“是的。舅舅,我势必以牙还牙,让贺兰桀也尝尝心痛的滋味儿。”
赵王觉得出了口恶气,总算心情畅快,王戬却有点震惊,随即他厉声道:“你已经做了?”
赵王颔首一笑:“火石滚油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就会烧起来的。舅父放心。”
说完他的后脑就挨了一记来自骠骑将军的铁掌,闷头一痛,赵王半是不解半是委屈,“舅舅,好端端……”
王戬对他简直不知所谓,要发作,临了想起来,只怕妹妹多半觉得儿子靠不住,所以事前没能将计划告诉他,便是怕他沉不住气先捅出去,在圣人跟前摘不干净。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大约也没想到儿子竟是这么沉不住气!率先一步对东宫的崔氏下了手。
此一举固然能打击到贺兰桀,但只怕让他仇怨更深,势必要下狠口了。困兽犹斗,勇更甚于平昔。
贺兰桀能坐上太子位,靠的不是别人,跟他的母妃水氏没什么关系。王戬深谙这点,喟然道:“坏事了。”
赵王还不明怎么坏了舅父的大事,茫茫然摸着脑后,不知所往。
此刻阻止,已是来不及。王戬将磨好的剑一把抛入赵王手中,赵王手忙脚乱地接过,似碰了块烫手的山芋在掌中。连剑也握不稳,怎么与太子争鹿?
王戬无奈至极,紧皱眉头,道:“一会,你催马紧随我后,第一头鹿,只能归你。”
“诺。”
赵王心头明白,父皇立了贺兰桀,多半是觉得王家势大,恐有不臣之心,令贺兰桀加以牵制,第二个原因便在于,贺兰桀善骑射,弓马娴熟,勇力过人,赵王自诩脑子比贺兰桀好用那么一点儿,但对他的骑射也是真服气。虽然有舅舅在前打头阵作掩护,他心中还是没底:“舅……舅舅,贺兰桀和你,谁赢?”
不是他不信自己沙场点兵克关拔寨的老将舅舅,而是贺兰桀那怪物天生神力,有点儿可怕。昨夜里他对他的美人根本无心动武,那剑刃就扎进去琼英皮肉很深了。
王戬冷眼瞥他:“不信舅父?”
“不是,”赵王乖巧伸出三根手指头,不假思索保证,“绝不是!”
“到太子全盛之时,我未必能敌,”王戬右臂按下腰间之剑,眼中锋芒毕露,“但他还不足二十岁,我正当壮年。我赢。”
赵王不禁佩服舅舅的英雄气概,暗中给他竖起大拇指。毕竟贺兰桀那怪物,他是知道有多可怕的,从一出生,父皇第一次抱他,他就雄赳赳地给了父皇一脚,“兰”字排辈之后得了“桀”这个名字。往来二十年,武力远胜同龄之人,未有敌手。何止怪物,简直变态。
……
时辰已至。
贺兰桀与王戬的两支队伍,一支来自于皇城兵马司,一支来自于王氏府兵和殿前司,各为其主,在演武场同时出发。犹如大河波涛壮阔,分出两条背向而行的干流,涌入浓阴匝地的山林间。
天光破晓,疏林如画。
贺兰桀一马当先,鹿鸣清紧随其后,入林中之后,鹿鸣清统一调度指挥,成布袋口阵散开。此法能将太子的活动范围锁定,维护他的安全。但贺兰桀道:“如此何能尽兴?”
说罢催马而出,他左臂与肩胛悬着一只箭筒,里面斜插二十支羽箭,长弓在手,马蹄飒沓如流星,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奔出数丈,鹿鸣清急切跟上。
“太子,王戬在军中,恐对你不利。”
贺兰桀眸色渐深:“何须惧怕。”
鹿鸣清道:“王戬毕竟沙场老将,无论武力还是机变,都在殿下之上。他今日不顾体面亲自下场,看来是为了争首猎。”
贺兰桀无所谓首猎,能者得之,王戬沙场驰骋纵横无敌,但他毕竟老了。
人老了,就会力不从心,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战场。
鹿鸣清不再劝,只是眼风霍然一抖,只见林中在一队皇城司戍卫兵的追逐下,一只身带斑点的梅花鹿从林间奔窜而出,撒蹄子左躲右闪。戍卫兵在身后,只以追逐为己任,并不放箭,将梅花鹿一路驱赶到贺兰桀所在的这方空地。
鹿鸣清当机立断:“殿下,就是现在,搭箭!”
贺兰桀身手敏捷,根本无须他提醒,一支羽箭已从身后取出,长弓一架,箭镞扣于弦,蓄势待发。
贺兰桀的神情冷冽,是如临敌手般的肃容,箭镞所瞄准的那只梅花鹿,看来很快便会是箭下亡魂,逃无可逃。
然而也就在这时,这只有灵性的小鹿,竟然朝着贺兰桀这边看了过来。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当中,它前腿屈膝,竟朝着贺兰桀跪地,一双充满莹莹泪光的美丽眼睛,一动不动地,充满渴求地望着手举刀俎的猎人,宛若在求饶。
所有人都惊住了,万物皆有灵性,这只小鹿更加是通人性。
可,这也毕竟是秋狝,第一头鹿必须拿下。就算他们不拿下,赵王也不会放过它。逐鹿是一种象征,秋狝结束以后,尚要以它为祭祀,为圣人祈福金安。
但贺兰桀却在所有人的期盼瞩目当中,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鹿鸣清见状,来道:“殿下不可……”
贺兰桀眸光微烁:“放了它。带它离开围猎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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