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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桀侧身让开:“母后。”
    太后入内,身后的福嬷嬷等人也要跟入,但大门砰地关上了,福嬷嬷碰了一鼻子灰,揉着发疼的鼻梁骨,暗搓搓搁心里骂。骂的却不是圣人,而是“死了也祸害人”的崔莺眠。
    椒房殿门窗禁闭,四面昏暗,贺兰桀将香点燃,给皇后上了三炷。
    太后有所动,也取了香,在蜡烛上引燃,在皇后的牌位前,插入香炉当中,屋子里都是燃香和酒味,太后皱了皱眉头,叹道:“皇后也薨了三年了,别太固执。”
    贺兰桀的背影一动不动,半晌,笑着道:“母后,只有你我二人,有话直言。”
    太后便不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穆乡侯与贺凤清来了玉京?”
    贺兰桀淡然:“母后的耳目,比朕预料之中的,还要广,这么快,便就查到了他。”
    其实事前太后还没有完全肯定,在她亲自下懿旨去揪贺克用之前,她想听到皇帝亲口的回答。事实结果令她失望至极。
    “为何?”
    贺兰桀抿住唇,不答话。
    太后勃然大怒:“果真选秀不过是遮掩的一面旗,暗度陈仓才是你真实目的,崔氏之后,你从没打算留后嗣了?”
    太后从未见过这样的帝王。自来能登上高位者,哪个不是天性薄凉,红颜,不过是他们帝位之上锦上添花的点缀,就连武帝当年如此偏爱王氏那贱人,不也没有将太子位拱手送给赵王。自己也绝算不上什么情深之人,早在入宫后,那点人性便被她彻底抛下,怎么偏偏这样的自己,与这样的帝王,生出来一个这样的贺兰桀。
    这难道就是,上苍对于她薄情寡义的惩处?
    太后眼中满是温热,“你要过继贺凤清?”
    贺兰桀仍然不答话。
    太后突然大声道:“难道哀家作为你的生身之母,现在连你对自己的处置都听不得了?”
    泪水涌了出来,模糊了面容,太后哽咽抽泣起来,肩膀颤抖不止。
    “你说要立崔氏为皇后,哀家已经不反对了,你说今后不再立后,哀家也不反对了,存恤,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还有什么,是瞒着哀家,不让哀家知道的?接贺克用和贺凤清入玉京,就算是为了掩人耳目,又何须四海选秀这么大的手笔,你到底如何在打算?哀家不是要过问朝政,但哀家除了是太后,还是你的母亲,难道哀家已经不能问了?”
    贺兰桀凝立在画像前,许久后,等到太后的泣声稍止,他呼出一口浊气,转过身,微笑对太后握住了肩,“母后何出此言。”
    太后泪光滚动,睖睁道:“那你倒是说,说啊!”
    贺兰桀颔首:“是的,朕欲立贺凤清为太子,一旦朕山陵崩,天下便是贺凤清的天下。”
    太后傻住:“存恤,你才二十出头,你还有大把的年华,你何须……”
    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在心头成形,太后的双眸犹如被针扎了一般,几乎流出血泪来,望着面前分明熟悉至极,但又令她感到极其陌生和恐惧的圣人面容,她呆了呆,随后,又看向他还搭在自己肩上的双臂,蓦地,全身开始发抖。
    “你、你……”太后抖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如潮地往下流。
    一股痒窜上咽喉,贺兰桀不得不抽回两臂,侧身咳嗽起来。
    “母后,朕是以为您贺寿的名义,召贺克用入京来的,”咳嗽总是停不下来,他忍了忍,强行按住喉咙中的痒,沙哑的嗓镇定地道,“一旦朕立诏封贺凤清为太子,便要杀其父。大约贺克用也心知肚明,但为了孩儿和他这一脉的前程,他愿赌上这一把。既然母后已经知晓,事成之后,安抚穆乡侯家族之事,还要请母后代为出面。”
    太后怎肯答应,咬牙道:“你妄想。存恤,你清醒一些,这个朝局稳定了才只有几年!贺凤清就算是当世神童,难道你就真以为,一个七岁小儿便能匡扶社稷?”
    贺兰桀摇头,“不能,届时还须有太皇太后垂帘听政。这不是母后一直盼望的么。”
    太后红着眼倒在地上,声音也哑了:“好,原来母后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你要为那崔氏殉情,连生母也不顾了,哀家从前的教导,你学了几分去?史书上,会如何记载你这一笔?三年励精图治,原是为了个什么!”
    贺兰桀蹲身将瘫坐在地上的太后扶起,太后不要他扶,伸手推他,却没撼动,她发了狠,去推他的胳膊,“走开,你几时教我省过心?生你不如生个孽障!”
    “既然皇帝要一意孤行,哀家不拦你!就当哀家这二十多年来卧薪尝胆,终究是大梦一场,为他人做嫁!”
    她自己起身,极力忍住汹涌的热泪,稳固住自己身为凤仪宫之主的最后一丝体面,头也不回地朝外而去,离开了椒房殿。
    风雪狂骤,太后只顾埋头往前冲,在台阶上猝不及防脚下一滑,险些便摔倒在地,左右两侧的福嬷嬷等人急忙将太后搀扶住。
    不知方才在椒房殿太后与圣人商议了什么,太后一出来便是这种模样,恍若失神,眼角明显有冲刷过胭脂粉痕的泪迹,福嬷嬷很是不放心。
    太后站直身体,全身依旧在发冷,她慢慢地推开福嬷嬷,自顾自道:“谁也不要过来,让哀家自己走一段……”
    “让哀家自己走一段。”她重复了一遍。
    福嬷嬷和剪春等人虽还放心不下,但也只好从命先松了手,任由太后走在前边,她们远远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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