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在行宫足足转了一整圈,也没看到贺兰桀行踪,后来守备告诉她:“娘娘,圣人从马厩里牵了匹马,已催马回宫了。”
崔莺眠心中暗暗升起一念,适才海昏侯说甚么来着?他那只一直无力垂落的右臂,是被贺兰桀打伤的。
也就是说,在她之前,这两人已经碰过面了。海昏侯可能会对贺兰桀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苏醒,所以不会吝惜于用谎言欺骗贺兰桀。加上他要的两宫太后落空,所以极有可能,是要报复贺兰桀,莫非他是当头一棒,告诉贺兰桀初月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然后,贺兰桀就相信了。
所以,他现在撇下她独自回宫了。
“美人,圣人回宫了,咱们可要追回去?”泻玉问道。
崔莺眠的一颗心悬了起来,贺兰桀肯定是生气了,他生气了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这时追上去不是火上浇油么?不如冷静下来,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
贺兰桀回到宫中,第一个传召的就是南宫炳。
南宫炳见圣人传召,还以为是上次交代的大事,急忙将避孕的药物带上赶到太极殿。
行礼之后,立刻就道:“上次圣人要臣调配的,给男子服用的避孕药方,臣找到了,圣人这会儿可就需要么?”
贺兰桀没有说话,南宫炳斗胆将东西全部递了上前,就放在圣人的手边,心里知晓圣人这是生气了,也不知道为的哪般,但这些东西一拿上去,贺兰桀唰地一挥衣袖,将药方连同奏折一并扫落在地,东西四散,南宫炳也差点儿跌倒在地。
“圣人,臣万死!”
南宫炳道是自己撞上了枪尖,急急下跪请罪。
贺兰桀寒着一张冷脸,传唤:“沈辞。”
沈辞独自入殿而来,见东西散了一地,而南宫炳也跪着,当下立即也跪。
但两个人都还不知道,圣人是为了何事发火。
贺兰桀闭了闭眼,随即睁开,声音多了几分无力:“沈辞,海昏侯初来玉京,朕出宫去见他那日,皇后可曾找过你。”
沈辞一滞,心道纸包不住火,何况当时李全等人全都在场,无可隐瞒。
“是。”
贺兰桀哂然自嘲,嘴角勾了一下:“那么,你同她说了什么?”
沈辞又是脸色僵硬,圣人这不啻于秋后算账,他急忙将实情吐露:“娘娘当时问臣,海昏侯让臣为圣人带了什么话。娘娘猜到了,臣回玉京,带回了海昏侯的口信和其他信物。”
果然如此。贺兰桀长呼一口气,散漫而笑:“你回什么。”
沈辞道:“臣回,海昏侯携初月入京,说初月是娘娘为圣人所生的女儿。娘娘当时反应很奇怪,不像是惊讶,也不像是生气,很平静地对臣说,‘沈将军,你说,我是皇后’。这句话,臣至今揣摩不透。”
他当然揣摩不透。
可贺兰桀却已完全了解。
那一天,他从宫外归,她说自己突然想起了自己就是崔莺眠,让他带她去椒房殿。
之后在椒房殿,她更是想起了所有,说他们有过一个女儿名字唤作初月。
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在当天她得知了海昏侯带初月进京以来,便转身告诉他,那是他们的女儿。
不是因为别的。
是她早已恢复记忆,却依然决定和海昏侯串通合谋,一起编造这么一个谎言,让两宫太后名正言顺存在的谎言,对吗?
太后的话突然跳进耳中——
“所以为什么偏偏就是女儿,这件事多半就是障眼法,贺兰尧也料到,万一你真的夺回那个孩子,将来也不可能留有继承人你知道么!”
“哀家不信那个孩子是她生的,哀家这就去盘问她,检查一番,女人生没生过孩子一目了然,就算生了,也未必就是你的!”
“当年崔氏对你的态度如何,我想你心知肚明,她既已逃出宫闱,会愿意生下你的孩子么?”
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刺穿他心中最深的恐惧。
不是吗?
真的不是吗?
他一直自欺欺人,极力说服着自己,也许当年是海昏侯确实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了她堕胎,才能保住那个孩儿。
可是——
“南宫炳,让一个妇人流产,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她存心滑胎,有可能保得住么。”
南宫炳哪知道圣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
他沉思半晌,道:“胎儿坐落母体时极是脆弱,尤其首三月,有时轻微的跌宕就有滑胎的风险,有些体弱的妇人在有孕之际,更加是战战兢兢一步都离不开床。倘若真是铁心不要孩子,不惜以伤害母体作为代价的话,那旁人是阻拦不住的,对付一个还不见天日的脆弱生命,老臣想,根本不需要什么手段就能置其死地。”
“不惜以伤害母体作为代价”这句话就是一根铁刺,深深扎进贺兰桀的骨髓血肉。
所以,贺兰尧说的是鬼话。
他没阻拦过崔莺眠堕胎。
最通顺的解释是,今夜,在蓬莱岛外他对自己所说的,才是真话。
初月有可能真的……
“圣人!圣人!”
伺候初月的乳母春嬷嬷突然告急,在太极殿外求见,被阻拦之后,便心急如焚地直接张口喊。
“小公主高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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