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今年不费吹灰之力,直接从天上掉下个省队选手,一中校长简直是心花怒放。而作为一中建校以来第一个进入省队的学生,楚燃也就顺理成章地得到了超高规格的待遇。
许慷慨给他特批了一间活动课的小教室,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组里有点水平的数学老师几乎都在围着他打转。
楚燃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以什么频率开会探讨他的情况,只是从对他练习套卷愈见密集的批改备注和日常送来的越来越花里胡哨的习题套路里,他品出了一点儿意味。
但凡今年冬令营晚上一两个月,只怕他还没怎么着,诸位老师们的心态就得先崩一轮。
啧,何必呢。
说实话楚燃并不太能理解这种焦虑,他本人不但一点不焦虑,甚至还跃跃欲试着打算抽个空去裸考一下NOIP初赛。
毕竟相比数学,信息学竞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白给。
NOIP提高组初赛是纯笔试不上机,考试时间合计一百二十分钟,卷面五道大题,包含了单选、多选、填空、读程序写结果和程序填空。
内容上大致就是C语言,C++,大学计算机基础,数据结构,计算机网络和现代通信网的简单组合,其难度绝不超出他从前期末考试的水平。
所以除了考试时间和考试地点,楚燃压根没把别的放在心上。他甚至都没跟谁交代,随便扯了个借口翘掉周六下午的培训班,自己坐公交去把试考了,再自己坐公交回来,一去一回干净利落,连楚然都只以为自家哥哥是跟小伙伴们摸了一下午的鱼。
直到十一月初复赛分数线公布,楚燃才忽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他们省份的NOIP提高组复赛定在了十一月的第三个周末,也就是十九号和二十号。而今年数学竞赛冬令营则是从二十一号开始,二十五号结束,地点在四川成都,无论从纵向还是横向都几乎跨越了半个中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NOIP复赛考试在上午,如果他抓紧一些,提前收拾好东西,考完就订当晚的机票飞过去,应该也不影响什么……吧?
事实上只有楚燃自己会有这种“两全其美”的想法,许慷慨听他把计划一说,整个人差点儿没气晕过去,深吸几口气,忍了又忍才没拍着桌子跟楚燃喊起来。
他执教至今将近三十年,此前也带过几届竞赛,着实没见过脑回路像楚燃一样清奇的生物。
教了楚燃这么长时间,他对楚燃的逻辑和思维水平已经有了比较明确的认知,也能感觉到楚燃自己对自己的评价似乎并不很高,而这是他无法理解的。
十五六岁正该是高中男生们狂到“老子天下第一,余下各位皆是辣鸡”的时候,哪怕是班里吊车尾的那几个向来也都觉得自己只是没好好学,但凡用心学了,985都是给他们兜底的。
而楚燃作为一中不败神话一样的存在,又在联赛里拿了省第一的神仙成绩,却不知为什么好像始终对自己缺乏足够的自信。
许慷慨用他多年以来对付这些小兔崽子们建立起的养气功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楚燃的眼睛看了将近一分钟,忍不住要开口的最后一刻,眼前电光石火般掠过一丝明悟。
“你是不是根本没想着要进国家队。”
这不是问句,是个陈述句。
他说的是“国家队”,不是“国家集训队”。
楚燃愣了愣,下意识地想开个玩笑把话题岔过去,但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张不开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缓缓点头。
“为什么?”
“这个……本来也不是我想不想的事儿吧。”
楚燃摸了摸鼻子,感觉话题开始向某个他无法控制也不愿触碰的方向发展。
“集训队也就罢了,国家队可才六个人,尤其数学竞赛向来是神仙打架,我自认不算什么绝世天才,能拿到保送名额已经是烧高香了,后面……反正能走多远算多远吧。”
许慷慨看着他笑了笑,楚燃被他笑的背后一凉,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我不这么想。”
对方一字一顿。
“你不担心自己考不进去,恰恰相反,你是担心自己考进去了。”
“或许联赛之前你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联赛第一的成绩让你想到了这种可能是不是?你预感自己有可能最终走上IMO的舞台,但你却害怕真的站到那个位置上。”
“因为你决不允许失败。”
许慷慨没有把话完全点明白,但楚燃已经很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借口编到一半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想了想倒也罢了。
“是,您说的问题我确实想过。反正进了冬令营保送肯定稳了,后头的成绩无非是决定我能去哪儿,考好考坏都不是特别有所谓,就算失误特别严重,大不了回头靠信息学竞赛再来一遍,或者明年重新来过也没什么。”
“但IMO不一样,到了那一步,结果就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了。”
楚燃叹了口气,表情坦然。
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对竞赛的态度远没有颜钰卿那么纯粹。走竞赛这条路最开始完全是为了保送,现在虽然有些兴趣,但也抵不过更多现实的压力。
楚燃之前没跟任何人提起这些,是觉得连集训队都还没进,想那么多纯属杞人忧天,徒增笑耳。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没边没际的想法或许已经对他构成了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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