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二字若一把尖刀,精准无比地刺进她心里,刺中她敏感的、隐秘的自尊心。谢窈神情微僵,一瞬间,心底的酸涩、屈辱如春潮海浪涌起,阵阵窒疼。
她默然垂下螓首,贝齿在柔嫩的唇瓣上留下深深的齿印。
他是她的仇人,敌人,她自然是不会为他吃醋的。可她也是高门贵女出身,有她自己的骄傲与风骨。被丈夫抛弃、为了国家大义而委身他始终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而这个男人,表面上待她不错,实则只拿她当个玩物,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时时刻刻都在打击她的自尊……
见她难受,斛律骁心底又升出那股报复的快意来,她再难过,可比得上自己在众目昭彰之下被她拿匕首捅进身体的痛楚么?
“她只是孤的下属。”
长指捏住她下颌,他迫她迎上自己的目光,“你们南朝‘百金不市死,明经有高位’,只许门阀子弟入仕,官场沆瀣一气。但孤不一样,莫说是寒门子弟,便连女子,也一视同仁。崔氏有文才,不输男儿,孤为何不能用呢。”
百金不市死,明经有高位。
下颌骨被捏得生疼,谢窈心念一动,回过了神来。
她对他了解并不深,除了那种事之外,可谓一无所知了。但这是她们南朝的诗,原来,他也读鲍明远的么?
可他是胡人,他怎么配读她们的诗?沐猴而冠罢了!谢窈垂下秋水般的一双眸,语气淡淡地恭维:“殿下惜才,是妾愚昧了。妾受教。”
这女人,始终这样无趣。
斛律骁也歇了报复的心思,见马车已入闹市,行迹渐缓,轻轻执起她手,又恢复了一贯的温雅:“随孤下去走走。”
马车于是在闹市中停下,他执了她手下车,在侍卫的护送下融入灯海中去。道路两侧,游人如织,商贩林立。
谢窈目光若流蝶在闹市中穿梭,落在一处摊贩上陈列的宝石短刃上。胸腔里一颗心疾快地跳起来,她壮着胆子,轻轻挣脱他手朝摊贩走了过去。
“殿下,可以给妾一些钱币么?妾想把买下这柄短刀,赠给殿下。”
她娇唇难得的萦上一缕浅笑,笑意盈盈地看他,人在灯下,华光满目,娇美如月。
斛律骁漫不经心地随她目光看去,待看清那柄短刃的形制,视线渐渐凝滞。
这柄短刃,正是当年被她刺进自己腹中,又用来自杀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斛律骁:试图pua
谢窈:……
作者君:你在想屁吃!
可以猜猜为啥女主主动说送刀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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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他想起上一世也是在汝南,她援引北地歌辞央自己买下这柄刀,说是要送给他,被他以“一刀两断”不吉利拒绝了,但见她喜欢,仍是买了下来,命她收在身旁防身。此后带她回洛阳,金屋藏娇了一段时间,被母亲知道后便直接不顾反对立了她为妃。
他身旁没有别的女人,后来举大事登基,也就自然而然地册了她为后。此间五年相守,她虽冷淡了些,人也无趣,二人之间倒也大致和谐。
他以为她早就在漫长的陪伴里收心跟着他了,谁承想,她就是个养不熟的,跟了他之后竟还惦记着她那前夫,为了那个已死透了的陆衡之,她竟然用他送给她的刀,来杀他。
他醒在两月前率军南下的那个子夜,因南征军务繁忙,一直不得空回想她前世究竟是从何时起了杀他的念头,如今见了这柄短刃才知,原来,她这么早就在谋划了。
那么,她和他的那五年,自然也全是假意虚情。
四周的热闹似乎被无形的墙隔绝在外,连那贩刀的摊贩主也瞧出这气氛的诡异,讷讷不言。斛律骁静静看着她灯火流离中的一双眼:“为什么想着要送孤刀?”
他眉梢还带着浅薄的笑意,眸光却凉如初雪,令周遭如流的热潮也急速降温,冷如冰窖。十七同十九跟在二人身后,对视一眼,皆不明白这妇人如何会提如此要求。
刀匕乃利器,她身份敏感,此时贸然提出要买刀,便容易被想到行刺之事上去。纵使大王不曾怀疑过她,也该避嫌,怎还自己提了出来。
不过他倒是完全不怀疑她会心怀不轨,在他看来,她一个弃妇能跟了他们大王乃是三生有幸,是该感激涕零的,怎么可能想刺杀他呢?
四周灯火滟滟,熏得秋风也似潮热的夏风,极是温暖。但被他这样瞧着,谢窈如被霜雪浸透,一股不寒而栗之感沿着脊柱缓缓爬升。
她镇定地道:“妾曾听北地民歌有言,‘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一日三摩.挲,剧于十五女’,窃以为大王是惜刀之人,所以,妾想买下这柄刀送给大王。可以吗?”
原来如此。十七松了口气,这歌辞确是他们北朝广为流传的一首民歌,意为鲜卑男子爱刀远甚于爱十五岁鲜艳美丽的少女,这谢氏女腹中倒还有些文墨,竟然连他们北朝的民歌也知晓。
“可在你们汉人的习俗里,送刀岂不是一刀两断之意?夫人送刀给我,可是还想着要回到南朝去,回去你丈夫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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