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 连修建此寺的?那位胡太后尚且不得?庇佑,被投入黄河活活淹死,又何况是旁人呢?
至于子嗣……她虽仍不情愿与他绵延子嗣,可流落北朝已成定?局,她只能跟着?他。
眼下是没有,可以后呢?虽有避子药,却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若有朝一日真有了,她又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她不知道。
谢窈目光飘忽, 眼前跳动?的?烛火渐渐在眼前虚无。她别过脸只作未闻,发烫的?手在他暖热的?大掌里悄悄挣了挣,一回头却瞥见十七立在门外,提醒他:“殿下,薛参军来了。”
对她表了这半日的?意,她却半丝反应也没有。斛律骁心间怅怅地叹息了口气,知道是裴家那边有消息了,勉强一笑转身出殿。
谢窈一人留在殿内,看着?那两盏并在一起的?长明灯,一新?一旧,烛火幽幽,在香油里轻盈跳动?,映在她几?近凝滞的?眼波里。她回过神?,素手执匙,舀过旁边银釜里盛着?的?香油在旧灯里添上一些?。
斛律骁已走到殿外,见下属一脸急色,剑眉皱得?愈深:“出什么事了?急成这样。”
“殿、殿下,是裴家的?事。”十七一急便容易结巴,脸憋得?通红,“……他们跑到裴家去,起先?还只是按您的?吩咐在门前叫骂,后来裴家的?家丁出来动?手赶人,咱们的?人也气性上来,不知是谁先?打的?人,就,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打人也就罢了,他们还放火烧了裴家的?房子,连裴中书那中风的?父亲也被揪了出来,活活,活活……”
十七面上慌乱,一时?不忍下说下去,斛律骁道:“活活怎么?人死了?”
他歉然点头:“死了。”
斛律骁愕然,面色渐渐凝重下来。
原本因了裴中书的?那道“清浊分流”的?奏折,禁军之中的?一众底层士兵俱都心怀怨言,再被斛律骁派人一搅和,个个恨不得?连裴家的?祖坟都扒了,于正月十五这日聚集裴家门前叫骂。
若只是叫骂倒也罢了,然裴家的?人出来赶人,两方少不得?要发生冲突,后来冲突愈演愈烈,禁军放火烧了裴家的?屋,冲进裴家打人,连裴献那中风偏瘫的?老父亲裴司空也不能幸免,被拖到庭下,当着?他一众子孙的?面儿进行殴打。
老爷子中风多年筋骨脆弱,哪里经得?起这等蹉跎,没挨几?下便一命呜呼。见闹出了人命,还是中书监的?父亲、裴太后的?祖父,禁军们这才作鸟兽散。眼下,封述已赶了过去。
裴献及几?个儿子也被人打的?半死,奄奄一息,随时?皆可能撒手人寰。其长子裴衡本已逃走,为营救其父又折返,竟被失去理智的?禁军投入火中,浑身烧伤严重,而今尚在由医工抢救。
斛律骁的?本意,是想给裴献个下马威,自?信能控制好局面,不想却是这个结果。想起那日封述在太极殿下的?谏言,便觉脸上隐隐火热,心间更是郁气充塞。
他很快有了定?论:“叫封述加派人手去追,把?那几?个带头行凶的?找出来再说。孤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只怕是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十七领命去后,他又回到殿中。谢窈立在佛前,窈窕纤细的?背影被烛光笼下,裙裾婀娜,衣袂翩然,好似一尊秀骨清像。
“殿下信佛?”她未曾回头,话声如含讽刺。
斛律骁薄唇动?了动?,想解释,又觉没有必要,只道:“我们先?回去。”
次日朝会?,裴献和他那几?个儿子便没来,除了昨夜被打死的?裴司空,裴献的?长子裴衡也未救过来,被烧伤折磨到今晨才断了气。
宣光殿里,太后伤心过度,已然晕厥过去。天子派了医工过去照顾,独自?主持朝会?。
代替裴氏来的?是裴羲和,着?一身为祖父戴孝的?丧服,钗环俱无,拜倒在天子御座前告御状:“……民女的?祖父、父兄皆是国之忠臣,何曾负于国家,却于上元佳节,天子脚下,遭至如此横祸!妾恳请陛下查出元凶,以慰祖父亡灵!”
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秀净如玉的?额头重重磕在水泥金砖的?地板上,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如胭脂作饰,好不可怜。群臣叹惋不已。
叹惋归叹惋,却谁都不敢置喙什么。这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魏王,毕竟裴家掌控不了禁军,他即可借势收回。然正月十五夜里跑到人家家里去闹出两条人命,事情实在做得?有些?难看,嚣张跋扈如此,谁又敢替裴家说话?
一众大臣敢怒不敢言,天子尴尬望了两眼面色沉凝的?斛律骁,干咳两声安慰了裴羲和两句,转而问起封述:“洛阳令可审问出什么了没?那些?羽林虎贲犯下如此罪行,可是有人在背后授意?”
封述摇头:“此案尚在审理之中,几?人俱言无人指使,乃是因为裴中书所?上的?那道奏疏而心怀恨意。”
这话一出,众人皆佩服起斛律骁当初的?高瞻远瞩来,要了洛阳令的?这个位置,他做什么不是被包庇?陆衡之道:“兹事体大,既然涉及到高阶官员,再由洛阳令来审理此案,不合适。”
“陆舍人这话说的?奇怪。”
一直默不作声的?斛律骁突然开口,“难道陆舍人之意,是洛阳令有意包庇?陛下和诸位也都不必明里暗里偷瞧着?孤,事发之夜,本王正携妇在永宁寺里礼佛,中途也曾登塔,洛阳百姓皆可为本王做证。要查就查个清楚,别把?什么罪名都往本王头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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