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你愿意爱我吗?”
薄唇停在她?鼻尖处,他轻吁气,深邃温柔的?目光若月光一?样拢下。
她?早已困倦得说?不出话,在一?波又一?波潮水席卷般的?空白里小?猫似的?蜷缩在他颈下,乌发散乱,脸晕潮红,双眸里含着盈盈的?秋水。
久得不到回应,他眉眼间掠过一?丝黯然,吻了吻她?的?小?鼻子,近乎哀求:“那给我生个孩子吧。”
“我想要和你有个孩子,若是男儿,便叫他继承我的?事业,若是女儿,我也会?很疼爱很疼爱她?,愿打下这江山送与她?,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为?她?请最好的?老师,接受最好的?教诲,然后,再嫁与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康顺遂……”
“若是她?不喜欢我为?她?安排的?婚姻,若是她?也和她?的?母亲一?样,爱上一?位门当?户对又两小?无猜的?少年郎,只?要他们彼此相爱,我都?愿意成全,因?为?这是我欠她?母亲的?,我想加倍地还给她?……窈窈,答应我好么?”
她?是真?的?累了,倦倦闭着眼就此陷入沉睡。斛律骁久等不到回应,微抬了头才看清她?一?张恬然安睡的?芙蓉面,脑中怔怔片刻,神魂似全部回到体内,无声一?哂。
又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呢。
她?好容易才忘了他的?伤害,好容易,他才做了几件让她?高?兴的?事,难道?,为?了自己的?那点?不甘心?,又要她?重新经历一?次么。
他意兴阑珊,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下榻抱回了浴桶旁。浴桶旁本还镇着一?桶热水,然时已深秋,折腾了这许久也早已凉了下来,触骨冰冷。他只?好打湿帕子简单地替她?擦了擦,重新把舒睡不醒的?妻子抱回了榻上。
四周万籁俱寂,安静得可以听见微风拂过草野、千顷万顷的?牧草迎风摇曳、起伏如海的?声音。身侧的?人也早陷入沉睡,呼吸匀匀,而他心?口依旧砰砰跳着,久久也不能入眠。
帐外明月流清汉,涓涓泻入毡帐中来,若积水在地。他披衣而坐,恍惚忆起,他和她?的?第一?次也是在这样一?个月色如霜的?星夜,是为?她?精心?营建的?关雎阁里,她?脱去守丧的?素服,攀着他肩,一?点?一?点?地引导他……
丧期既结束,次日,她?再未穿起为?陆衡之守丧的?素服,可她?却在心?里为?他守了丧,心?墙高?筑,不容他窥得半分。
就如而今。
而今她?前尘尽忘,丝毫不知他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对他温柔和顺,可谓是相敬如宾了。却也一?样记着那个人,心?间一?分一?毫,都?没有他。
方才那些话,若是她?清醒时、他也清醒时,他是断然不肯说?的?。因?为?太?伤自尊,因?为?清楚地知晓那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唯有在意乱情迷的?时候,他才敢问出口。
可即使是这种时候,她?也清醒得过分,连骗他,敷衍他,都?不肯……
他富有天下,却连一?个女人的?心?也不能拥有。
心?事沉沉,凉如夜露。这日夜里,斛律骁不知何时睡去,次日谢窈醒来时,身侧并没有丈夫的?身影。
一?夜香梦沉酣,她?这一?觉直接便睡到了将近中午,身子已经清洗过,连被褥也已更换一?新,瘫软无力地自榻上坐起时,春芜端着盛满清水的?木盆进来,见她?又如往常一?般望着毡帐发呆,一?时竟有种回到去岁寿春城下那胡人军帐里的?错觉。
“女郎。”她?叫了她?一?声,叫得小?心?谨慎,“您要梳洗么?”
谢窈侧目。
春芜的?眼神带着几分胆怯和试探,被她?一?扫即低了头。谢窈直觉她?有事瞒着自己,想了想,问:“郎君呢?”
“郎君和祁郎君打猎去了。”
谢窈点?点?头,迟疑着:“……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她?心?里其实长久地压下了一?些疑问,但出于对丈夫的?信任,和始终没有机会?单独和春芜求证,暂且搁下了。如今因?了昨夜他说?的?那许多反常的?话,那些疑虑便如春草重新在心?间发芽生根。
他说?他是占据她?的?寇贼。
他说?他想和她?有个孩子。
他说?他对不起她?……
昨夜的?欢情好似一?场梦,醒来便该忘了,唯有这些话似刻刀镌刻在脑中一?样,想忘也忘不掉。
春芜见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再不似往日陷在虚幻里的?温柔,便知女郎定是又忆起了什么,心?跳一?时疾快,上前放下水盆,勉强保持住了镇定:“女郎请说?,奴一?定知无不言。”
“郎君,到底是什么人,我又为?什么会?嫁给他。陆郎呢?”
即虽早料到了她?会?问起陆衡之,心?中自有一?番应对,可被女郎审视的?目光这样瞧着,春芜还是有些哆嗦。谢窈又道?:“说?吧,这里并没有旁人,这些天你始终也不肯对我提起陆郎半句,定不会?是你之前告诉我的?和离那样简单。”
见她?眉目惊惶,又担忧地问:“莫非,他已经……”
恰是在此时,毡幕被人从?外面揭开,斛律骁搴帘进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在想你的?陆郎啊。”
他含着笑问。眉目英挺,携帘而入的?日光下英姿颀俊。
谢窈莫名有些脸热,忆起昨夜他的?那通抱怨,便将此事压下了,温声唤道?:“郎君回来了。”
他手里还提着一?只?刚射下来的?大雁,是她?们今日的?晚餐。斛律骁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个来回,倒也未说?破,笑了笑:“我去给这畜生拔毛。”脚步一?转又出了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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