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的男人推了她一把,肩膀挡住匕首,鲜红的血液仿若一柄榔头,狠狠地敲在女人脆弱的神经上。她喘着粗气,一时忘记怯懦,像头被激怒的母虎朝她的前夫扑去。
陌生的男人双臂箍住女人的腰身,他用力把女人往后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女人心跳如擂鼓,血液奔腾,耳膜一鼓一鼓将周围的声音屏蔽,她看见前夫被人摁倒在地,那个鬣狗般的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绑缚行凶者的男人穿着武警的制服,短发板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是严朗自己。
女人低头,手心湿黏,才发现粘了一手的鲜血,挡在她面前的陌生男人的衣服被鲜血洇开一大片。她惊慌地道歉,脱下自己的薄外套替陌生男人包扎:“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叫救护车。”她的声音微弱,犹带颤音,即使手抖得几次没有抓住衣服,她还是成功地把袖子绑在男人的肩膀上。
陌生男人抬头望着严朗的背影,久久未开口。
没等女人掏出手机打120,救护车呜哇呜哇地闪着灯到达现场,护士和围观人群七手八脚地把陌生男人和女人抬进车内。警车晚了半分钟到达,两个警察将行凶的男人拷走,事情告一段落。
熟悉的晕眩,严朗坠入无意识状态,清幽的薄荷味飘进鼻腔,唤醒严朗。模拟舱门打开,祁阔弯腰往里看,关心地问:“这回你感觉怎么样,还犯恶心吗?”
“不恶心了。”严朗坐起身,扶墙走出舱体,问,“那个砍人的男人活着吗?”
“死了。”祁阔说,“死于胃癌晚期,吃不进东西活活饿死的。”
“锚点二号叫莫岑茹,因惊吓过度差点流产。好在她心性坚强,这件事发生的三个月后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杨宜说,“她从杭州地下城被接到这边居住。”
“你的本子。”祁阔递来一个笔记本和一根中性笔。
“谢谢。”严朗接过本子,说,“这次我没有记下太多时间点,她的行程中几乎没有看表。”
“从她的视角能看到病毒打碎的过程吗?”魏昊问。
“看不到。”严朗摇头,“她的视野正好被我挡住。”严朗拽一把椅子坐下,翻开笔记本,执笔在空白页画了一个简易的站位图,“她是捅人案的第一视角,能完整地看到她前夫的动线、救她的男人的动线和她自己的位置,借此我清晰地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是想救这个男人。”祁阔指了指本子上挡在女人身前的男人。
“为什么不救他?”严朗迷惑地眨眨眼睛,“他是个好人。”
“如果不救他,你就能救整个世界。”祁阔说,“为什么要救他?”
祁阔看向杨宜和魏昊,问:“你们觉得呢?”
“这正好是有名的伦理学思想实验,电车难题。”魏昊苦笑,“一边是全人类,另一边是一个好人,电车的拉杆在严警官手上。”
“有没有别的办法,比如开枪?”杨宜提出假设。
“B级护送任务不予配枪。”严朗说,“除非你们把我送到6月1日,我去申请配枪。”
“能让别人去拦吗?”魏昊问,“比如你那几个队友。”
“我站的位置最靠近袭击现场。”严朗圈出自己的站位,“而且下命令会耽误一定的时间。”
“我得想个办法把箱子留在车里。”严朗说。
魏昊和杨宜对视一眼,摸不着头脑。
祁阔说:“你可以不救那个人。”
“不听。”严朗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拒绝祁阔的建议。
祁阔气得捏捏严朗的耳朵,真拿他没办法。
“模拟舱里,可以快进吗?”严朗问,“我想多看几遍我的记忆。”
“可以快进。”魏昊说,“模拟机就是个大功率播放器,你想看哪段,我给你调。”
“是不是太打扰你了。”严朗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操作方便的话,你教我一下,我自己调。”
“你没有控制权限。”祁阔看向魏昊。
“不打扰,这本就是我的工作。”魏昊连忙说。
“谢谢。”严朗说,他努力将脑子里的所有细节落在纸面,黝黑的眼珠如浸润的玉石,抿着唇认真写字的模样像极了坐在考场上答卷的学生。
“你们忙你们的。”祁阔说。
杨宜和魏昊对视一眼,目光隐秘地交流个来回,杨宜拉着魏昊说:“走,我们去找王工聊聊建模的事。”
魏昊附和:“好的好的,正好我有几个问题要找他。”
两人一唱一和地走出房间,留下祁阔和严朗挤挤挨挨坐在一起,纯粹是祁阔挤在严朗身旁,严朗无知无觉地写笔记。
祁阔亲亲严朗的耳尖,手指呼噜一把狼犬细软的发丝,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严朗小声嘟哝:“别闹。”他垂眸一笔一划写字,他的字方正规整,透着一股孩子气的较真。
“我发现几个问题。”严朗说,“6月5日那天早上,我好像是跟我同居的伴侣生气了。”
“因为你发现他出轨。”祁阔说。
“真的吗,我的反应更像我对不起他。”严朗用笔杆敲敲额角。
“他出轨之后随口狡辩,那时候你不知道。”祁阔说,“你以为你误会了他。”果然撒太多谎便会成为习惯,祁阔心想。
“好吧,另一个问题,莫岑茹有个爱慕者,他活着吗?”严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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