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生意不好做,上次见到夫婿还是年节,转眼又到了年尾。
“王伯说,阿郎约莫这俩天就到,我要去镇口守他。”
小镇不大,进出镇子就那么一条小道。
宁长乐亦泛起欣喜的笑意。
小镇闭塞,很难得知外面的情况,只偶尔从一两路人嘴里听说,安王竟要打来临安?
萧厉再搞什么!来临安作甚?安王军根本不熟悉水路,用渊河远渡,实在糊涂。
宁长乐身体状况不允许,寄希望于能够从婉娘夫婿那里得知外面的境况,最好能送信到萧厉手中,告之平安。
婉娘一早便出门等候,宁长乐教小蛋子写字。
小蛋子天真地问道:“长乐哥哥,等我学会写字,娘亲就不用每次托人写字,我可以写字给爹爹。”
宁长乐伸手掐了掐小蛋子柔软的脸颊,笑吟吟道:“长乐哥哥送你和你娘亲,去城里和爹爹团聚如何?”
在城上买一栋宅子,让他们一家团聚,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就当报答婉娘的救命之恩。
婉娘去了整整一天,直到日暮斜阳,方才归家,表情落寞。
想是今日人没有回来,宁长乐安慰道:“不是说就这两日嘛,今日没回,明天肯定回。明日,我随婉娘一起去守着。”
婉娘勾起一抹凄苦的笑容,压着嗓子说:“好。”
小蛋子把纸张上歪七扭八的字,举过头顶,炫耀似的给娘亲看:“娘,你看。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啦。”
婉娘不识字,她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一把将他拥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好儿子,好儿子。”
宁长乐察觉不对,柔声问道:“婉娘与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长乐的言语有一种坚定人心的力量。婉娘抱住儿子,再憋不住,嚎啕大哭道:“他外面有人了……”
她见到了夫婿。她的丈夫穿着绸布做的衣衫,披兔绒大氅,从马车上来后,贴心地扶下一位缀满朱钗的美妇人。两人举止亲昵,搂搂抱抱。
婉娘冲向去理论,争吵中得知夫婿被城中的富商女儿看中,已和人家成了亲。
此次回来,根本没打算告知她,而是打算带着新妇祭祖。
隔壁王伯实在看不下去,偷偷把人回来的消息告知她。
青梅竹马的丈夫背弃自己不说,当众写下休书,给她难堪,数落她粗笨无知,难以忍受。
他们的孩子竟也狠心不要,只说没生过这个孩子。端着大慈大悲的施舍模样,把房子留给她们娘俩,怜悯她们不至于流落街头。
婉娘痛不欲生,想不明白阿郎为何会变成这样?两人家境都不算富裕,成亲时只有一座茅草房。
这几间瓦房,是两人一点点攒钱垒起来的,还有他的父母双亲,也是婉娘伺候送走。
十里八乡都夸她聪慧又能干。眼看日子越过越好,为何就突然变心另娶了呢?
儿媳的身份、妻子的身份、母亲的身份,她自认不算优秀,也没有出过差错。她到底做错什么?老天让她遇到这种事情。
婉娘哭得双目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小蛋子被娘亲吓到,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宁长乐一边哄孩子,一边轻声安抚:“你没有做错事情,错的是那个男人。上天不忍心你蒙在谷里,受他欺骗,才让你早早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重新开始生活。”
“我家中产业很多,有一位厉害的长辈,你若愿意,可以跟着她学做生意,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宁长乐细心地安抚,“你一定能给小蛋子更好的生活,就算没有那个男人。”
婉娘在他的安慰中,慢慢冷静下来,抹掉眼泪,低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好不容易哄孩子入睡。小蛋子还太小,不太明白母亲为何如此伤心。
“长乐公子,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小蛋子以后拜托你了。”
婉娘低垂眉目,昏黄烛光映照下的脸半明半暗,看不清表情。
宁长乐以为婉娘想明白,可第二日一大早却不见了婉娘的身影。
他脸色陡变,急忙跑出外询问,有邻居看见婉娘穿了身新衣,打扮漂亮地往河东去。
河东有一汪大湖。宁长乐白了脸,不顾一切地奔跑。
为何会这样?婉娘的性格爽朗活泼,心里从不存着烦心事。为何这般的性格也会想不开?
为何……要同他的娘亲一样。
泪珠自眼尾大颗大颗滚落,清晨冰冷的寒风灌进宁长乐的嘴里,如冰刀刺啦啦地刮嗓子,呼吸冷得凝冻。
泪水、雾气遮住眼,宁长乐早已看不见周边的环境,只不停地向前奔跑。
眼前终于豁然开放,触目所及是一片泛着微波的辽阔海域,一个小小的人正一步步踏入湖里。
“婉娘——”宁长乐大喊一声,声音从未有过的凄厉。
宁长乐不顾冰冷的水,拼尽全力地向前,一把握住婉娘的手,将她死死地拖拽回岸边。
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宁长乐声音颤抖得厉害。
抓住她了。我抓住她了。
“长乐公子,你不该救我的。”婉娘哀怨又绝望。
宁长乐抬起一巴掌,迟迟未能落下。
纤细如玉的手指轻柔地擦拭掉婉娘眼角的泪,柔声说道:“想想孩子,你不爱他了吗?他只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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