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诉讼,哪怕人命官司,于司业也能卖情面、托关系,周旋一二。可这犯讳谤君的罪名,谁敢碰手?万一捅上去便是个判斩的死罪,恐还要株连亲族。
迫于无奈,堂堂正六品文官,给他们既忌惮又不齿的鹰犬下了跪,苦苦哀求。
沈柒冷不丁道:“卓岐一死,祭酒之职空缺,你这个司业是不是就该顺理成章顶上?”
于涌震惊:“你、你是说……”
沈柒俯身,用刀鞘末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儿子的命和上司的命,孰轻孰重?”
于涌声音颤抖:“卓祭酒于我有知遇之恩……”
“所以你大义灭亲时,证词才更加有力。”沈柒笑了,如寒刃上映着一抹腥冷血色,“你不做,有的是人抢着做。要么还是回家,等着给儿子收尸吧。”
于涌呆滞片刻,神情痛苦挣扎,最后伏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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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床修养月余,苏晏身上的杖伤渐次好转,日常行止已无大碍。豫王送的滇药十分管用,残留的疤痕变得浅淡,再过一阵子想必就完全消了。
吴名的伤比他重得多,但因体质强韧又身负内功,痊愈速度却比他快。十余日便可下床走动,自个儿把碍事的绷带拆了。
苏晏那下才看清,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形劲瘦,个头不算高,目测过去一米七五左右。五官端正坚毅,目光却冷锐阴暗,像黑暗中蓄势待发的尖刺,又像沸腾后归于死寂的沼泽,使得称不上英俊的长相极具辨识度。
吴名沉默寡言,除了同室的那天夜里,向他吐露过行刺内情之外,一天说不上五句话。吃饭、用药、打坐、睡觉,日常行为规律且枯燥,只求用最快的时间养好伤,手刃杀亲仇人,有如被刻骨之恨画地为牢的囚徒。
同样在养伤的苏晏闲得无聊,忍不住想逗他说话。
“你真是个杀手?杀个人得付多少银子呀,客户又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你们杀手有没有组织或者帮会,比方说青衣楼啊、幽灵山庄啊……”
“江湖上有没有十大杀手排行榜?你排第几位?”
“你的武器就是剑吗?应该还有后手和底牌吧,什么奇诡兵器或者师门秘术之类?”
“哎,说句话嘛!只要你每天陪我聊会儿天,这段时间的住宿费、医药费就全免了。”
吴名知道苏晏只是拿他消遣时间,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并不是真想打探他安身立命的手段与隐私,且也是站在与奉安侯敌对的一面,故而格外容忍,没拔剑让他闭嘴。
被缠得不行了,就“嗯、唔”地敷衍两声。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个武侠梦,苏晏又不知足地追问:“你身手如何,能否教我几招?就那种不需要内力、关键时刻又能伤敌于无形的招数……”
吴名无奈地开口:“有。”
“真有啊?!”苏晏大喜,“是什么招数,教教我!”
“叫‘白日做梦’。”
苏晏:“……”
好吧,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宝剑锋从磨砺出,道理他都懂。就他如今这副身子骨,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每日能坚持跑跑步,做做俯卧撑和引体向上,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先把体质练上去再说吧。
吴名见苏晏露出沮丧之色,不知怎的就想起前些日子,院中桃花树下的一幕。
那时他在槛窗内窥见,几乎要拔剑而起,但又意识到对方不是普通的登徒浪子,而是天子的胞弟,当朝王爷。若是杀伤了豫王,他自己倒是无所畏惧,鱼入海鸟入林,天下之大哪里不能藏身。可苏晏是朝中官员,势必被连累得丢官,甚至丢了性命。
除非苏晏向他呼救,否则他不会当场出手。
倘若苏晏想要事后刺杀豫王,那么他便等到大仇得报,接下这桩免费的生意,算是报答救命之恩,此后两不相欠。
然而苏晏并未借助他人之手,只凭手中一板棋盘,生生吓退了豫王。
这少年官员样貌昳丽风流,言语八面玲珑,体内却藏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骨气,正如他在朝堂上甘冒奇险弹劾国戚一般,值得敬佩——吴名如是想。
要是苏晏能听到杀手此刻的心声,一定会拍桌大叫:那种情况下我能不反抗吗,啊?!他摸我亲我!他还要睡我!我他妈好惨一直男,头可断血可流,菊花绝不能失守!
吴名不禁有些担忧:豫王若是贼心不死,亦或者又有其他狂蜂浪蝶来打苏晏的主意,不知他今后该如何应对?他……也着实太招人了些。
“你出拳打我。”吴名忽然道。
“哈?”
“或者来搂我腰身。”
“……啊!”苏晏反应过来,这是要教他厉害的招数了,连忙右手握拳,全力击向对方。
吴名右手一伸,拦截住他的手腕,左手在肘下随时备出。在苏晏出第二拳时,左手陡然向前,由上向下,朝外分拨他的小臂,右手停于左肘下以作保护。随即提左膝掀脚,踢击他右肋。
为避免肋骨被踹,苏晏下意识地向后撤步,吴名则抓住时机,迅速以鸳鸯腿撩踢他的裆部。好在只是演示,足尖在他下身前堪堪停住。
苏晏在这瞬间仿佛感受到了蛋碎的剧痛,全身汗毛直竖,蹬蹬蹬后退好几步,差点没忍住想去捂裤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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