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红追激动得说不出话,面上却依然冷肃,只是从耳根开始一点点泛红,蔓延至整个耳郭,最后两颊犹如醉酒了般。
苏晏望着他的脸,笑眯眯地调侃:“远山一带残霞。”
“什么?”荆红追没反应过来。
苏晏作风流才子状,左右找不到扇子,才意识到这是大冬天,于是用茶盘代替,在手上摇了摇:“脑子里忽然蹦出的一句词。感觉像‘西江月’,等我想好了其他几句,也同那些士大夫一样,雇个歌女来唱唱,附庸风雅。”
荆红追先是茫然,随后转为一脸“不明觉厉”的钦佩。
苏晏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的贴身侍卫真可爱。
却听得厢房门外,苏小北的声音响起:“大人,您兄弟差人投了张拜帖,说公干将回,要择日来拜访呢。”
苏晏微怔:“什么兄弟?我是独子。”
“就是大人之前曾说过,要去‘兄弟那里躲两天’的……”苏小北加重了咬字,“‘兄、弟’。”
他低头看了看名帖上的地址,心里默默补充道:住在静巷的那个浪蹄子!外室就外室呗,也不是多见不得人,做什么要假扮男人,还弄了个假官身,也不怕被衙门抓住。
……沈柒要从大兴县回来了!苏晏腾地起身,走过去开门,接过拜帖后直接揣进怀里,向苏小北使了个眼色,又朝后方呶了呶嘴。
这要是苏小京,准会大声问:“诶,大人,你挤眉弄眼的做什么?”
但苏小北是个谨慎的人精,瞬间就领悟了大人的意思——不可让荆红追知晓。
至于为什么不可,大人自然有大人的考量,他一个下人,听命行事就是了,何必多嘴。
于是苏小北点点头,躬身告退。
苏晏倒也不是面对荆红追心虚,而是担心他和沈柒不由分说再打起来,说不准哪个身上又要挂彩。
居中调停的难度似乎很大,苏晏抱着逃避心态,想着两人王不见王就好了嘛。等沈柒一回京,也别等他上门了,自己直接去北镇抚司和静巷找他,省得两厢碰面要拆家。
第145章 冬天里一把火
翌日上午,苏晏让小北备好马匹,与荆红追一同去了外城西的浅草坡。
到那儿一看,依山傍水的灵光寺已被拆了个精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正在施工的学院。
苏晏想俯瞰天工院全貌,于是荆红追施展轻功,在周围地势较高处找了个视野最开阔的观景点,是半山腰一块凸出来的大岩床。
从山脚有条小径可以通,两人骑马而上,来到山腰。苏晏见岩床边沿还钉了铁链栏杆,大约为防游人坠落。铁链锃亮无锈,显然新置不久,或许是修建天工院的工程队一并修的。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整座天工院一览无余,占地面积比原本的灵光寺至少大了三倍。为了尽量保留两侧的溪流林野,书院是狭长纵深的走向,层层叠叠地向山岭铺展上去,气势恢宏。
可以看出,书院的主体建筑和几大区域都已经盖好,工人们正在进行院内的景观建设。因为时值严冬,绿植还没有入驻,显得有些过于冷峭萧瑟,但可以想象,等开春后把园林建起来,又是一派清幽雅致的景象。
苏晏满意地点点头,轻声自语:“还是会做事的嘛。”
荆红追问:“大人在说谁?”
苏晏还未回答,后方雪林间传来一把低沉华丽的声音,“是在说本王么?”
这相当有辨识度的嗓音,让苏晏耳朵享受的同时,头皮有些发麻。他很不甘愿地转过身,拱手行礼:“豫王殿下金安。”
荆红追眉峰一扬,将手指搭在了剑柄上——豫王藏身附近,他竟没能提前察觉!
曾经他被卫浚全城搜捕,不得已黑衣蒙面夜入豫王府避祸,意外撞见豫王并与之交手,打了几十个回合也没占到上风,那时他便知这位传闻中的花花太岁武艺惊人,一手长槊功夫堪称登峰造极。如今看来,不止是槊法,就连内力也极为浑厚。
荆红追自问,能否杀得了豫王?思来想去,正面对敌的话,胜率不到三成。但若是潜伏暗杀,再强大的人也总有松懈的时候,只需让他抓住一点点破绽,成功率也许能有六七成。
在陕西平凉,临时住邸的书房中,偷看到那封信之前,他以为沈柒是欺辱苏大人的首恶。看完信后才怒不可遏地惊觉,豫王比沈柒更卑劣、更该死!
沈柒虽然蛮狠,又惯于趁火打劫,但至少为苏大人挡过灾,落下一身刑伤。前两日他在“梅仙汤”对沈柒出手时,大人明显护着他,虽说是心毒作祟,但至少证明苏大人对沈柒并无太大的恨意。
他也因此产生了一丝犹豫——若是暗中杀了沈柒,是否会对苏大人的精神造成一定的打击?就像挖掉皮肤下根深蒂固的疮疖,难免会伤及那一处的血肉筋脉,所以荆红追想归想,却还未下定决心。
但豫王就不同了,苏大人对其厌恨不已,自己若是能除去他,想必大人还很乐见。
荆红追心中刚泛起拔剑的念头,豫王就警觉到某种战斗气息似的,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他。
“苏御史的侍卫,本王在哪见过。”豫王语气笃定。
苏晏不知荆红追夜闯豫王府的事,但想起在灵光寺阿追扮女装刺杀卫浚时,豫王就在当场,顿时担心被他认出来,徒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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