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设想的轮廓,向皇帝大致地勾勒了一下。
皇帝浅笑,语带赞赏:“清河深知朕心。”说着,从折子中抽出一张纸页,递给苏晏。
苏晏接过来,见行头三个大字——
夜不收。
这是……卧槽……苏晏震惊了,大铭最神秘、最离奇的特种侦察部队“夜不收”,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不仅仅只是隶属于边防守军的少数哨探,更是天子手握的鲜为人知的一支暗刃。
锦衣卫虽然无孔不入,谍报工作却基本只能对内;而对外的侦察、谍报,包括奇袭等特别行动,就交由夜不收来执行。
景隆帝说:“夜不收虽隐秘、精锐,但毕竟人数太少,各队力量分散,自前任首领阵亡后,朕一直没能找到出类拔萃的接任者。”
停顿了一下,又道:“锦衣卫也一样,掌印指挥使的位置依然空悬。真是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啊。”
苏晏不由暗自嘀咕:锦衣卫指挥使,我觉得那谁挺合适的,可你又防得紧。
——当然肯定不敢说出来,避嫌么。
“杀兀哈浪之事必须精心策划,确保万无一失。倘若时机与人手不合适,宁可不出手,也不能暴露己方身份,以免弄巧成拙。”皇帝说。
苏晏点头:“皇爷考虑周全。那么臣也要抓紧时间,尽快揪出浮音背后的黑手,这样给瓦剌那边一个交代,也能拖延他们举兵进攻的时间。”
皇帝却道:“也不那么急,不必对自己催逼太过。诏狱里不是还有个被革了职的严城雪。瓦剌的国书上,点名要他血债血偿。毕竟毒药是他制作的,昆勒王子的死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必要时借他人头一用,也能拖延战事。”
苏晏凛然,一方面觉得严城雪虽然有罪,但这么死了,有点冤;另一方面也知道从国家利益的角度考虑,严城雪死了比活着合适。
他思来想去,毕竟是一条人命,能挽救还是尽量挽救。于是对景隆帝拱手道:“请皇爷暂不杀他,容臣琢磨出一个尽善尽美的法子,再来禀告。”
皇帝略一沉吟,允准了,但给了苏晏一个期限——在他三月初回陕西之前。
倘若没有更好的法子,严城雪必须死。
苏晏应承下来。
皇帝说:“朕想再多给你一些时间,但局势等不起。因为朕怀疑,朕派出去的密使,很可能没法安全地把密函送到瓦剌,亲手交给虎阔力。”
苏晏问:“皇爷怀疑黑朵萨满还会从中作梗?”
“朕更怀疑,如今瓦剌究竟是谁在掌实权,虎阔力还是不是虎阔力,都很难说。”
苏晏听出了弦外之意,沉默片刻,道:“失踪的昆勒王子要是活着回来,或许能改变瓦剌的局面,亦或许……将会面临更大的凶险。”
皇帝道:“朕听说,你在清水营与昆勒相识,还挺投缘?”
苏晏连忙答:“萍水相逢而已,异族之间又有隔阂,几次交谈也只为了马事。皇爷莫要再取笑臣了。”
皇帝放他一马似的笑了笑,转脸望向窗外,“酉时过半,宫门即将下钥,不如今夜留宿乾清宫。西暖阁也有地龙,适合你这只畏寒的猫。”
苏晏吓一跳。外臣留宿东宫,就已经有些逾矩了。但端本宫毕竟在前廷,自己又有太子侍读的头衔,被太子抓着作陪还算情有可原。乾清宫却是后宫中的后宫,怎么能随意留宿!
这要是叫朝臣们知道了,可不得使劲戳他脊梁骨!就算瞒过了包括言官、史官在内的所有朝臣,后宫还有那么多內侍、宫女,难保不会说出去。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不行,我不能弄个“以色侍君”的黑锅给自己背。
苏晏打定主意,绝不留宿后宫,可又不好直接抗旨,于是做出感激模样,说道:“皇爷不必担心,臣脚程快,定能赶在下钥前出宫门,误不了事的。”
皇帝留他,除了想与他再多独处些时间之外,也存了试探之意,希望能往暧昧之上更进一步。可惜苏晏并无此意,甚至还从眼神中透出隐隐的忧虑与困惑,皇帝也只好在心底默叹一声:火候未到,急不得。慢慢发酵,经久的陈酿才更香。
他正要开口让苏晏告退,却听殿外太子的声音,炸雷般叫道:“父皇!儿臣来给父皇请安!恭请父皇圣安!”
暖阁外,蓝喜忙不迭地劝阻:“小爷,唉哟小爷!可不能这么乱喊乱叫,坏了宫里的规矩不说,万一惊扰了皇爷可如何是好。”
朱贺霖心道:父皇要是真在做什么会被我惊扰的事,那我还嫌惊扰得不够呢!
他扯开嗓子还想再吼几句,却见暖阁的门蓦然打开。
苏晏一脸无语地迈出门,在朱贺霖惊喜的表情中,从內侍手中接过个大包袱,往朱贺霖怀里一搁。
朱贺霖两手团抱着,问:“什么东西?”
苏晏答:“臣送给小爷的年礼,回去拆开慢慢看。臣告退。”
“哎,你等等!走那么快做什么?这才说几句话你就走?简直目无小爷!”朱贺霖吱吱哇哇地追上去。廊下,两人身影渐渐远离了乾清宫。
待到走远了,朱贺霖才压低嗓音,对苏晏道:“幸亏你出来得早。”
“怎么了?”苏晏赶门禁,脚步不停。
“我方才见,卫贵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在乾清宫附近探头探脑,想必是她留下的耳目。你陪父皇用过膳后,关门闭窗独处那么久,又把宫人们都赶到殿外,任谁不会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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