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严城雪问。
“他所参与的任务,无论是个人,还是小队,都由你来做调度。所有的情报,事先都会送到你手上,你来分析敌情、判断形势、制定战术,他去执行。”
苏晏停顿了一下,向前倾身迫近严城雪,盯着他苍白脸上憔悴深陷的眼窝,轻而清晰地说:“记住,他的命就在你手里。你做错一处判断,下错一个指令,都会让他因你而死。”
严城雪攥住了衣摆,拳头捏得死紧,似乎连整个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苏晏慢慢笑了:“我刚才说过了,依你的能力,当个队正,带五十个人顶天。放心,夜不收从不大军出动,每次执行任务也就几人,最多十几人,人数多了,容易暴露目标。
“你严城雪,就从夜不收总旗做起,好好的接任务,安排旗下执行,但不许你跟着他行动。反正你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只能拖累他。
“若是敢通敌叛国,霍家一门三十六口——”
苏晏拍了一下膝盖,起身对侍卫们道:“走吧。”
“……等等。”严城雪叫住了他,“你方才说,瓦剌指名道姓要我的人头,你准备如何解决?”
苏晏侧头:“我自有办法。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凭借你那点剑走偏锋的练兵之术,该怎么一次次保住挚友的性命罢。”
眼睁睁看着苏晏带着护卫离开,霍惇庆幸地安慰道:“没事,去就去。至少你我都能活着。”
严城雪用袖子一抹额头上的血迹,阴郁地道:“他本就没打算杀我们。这是要物尽其用呢!这个苏十二……”
霍惇说:“无论如何,活着就还有机会。”
苏晏走出诏狱的甬.道,深吸一口雪后冷彻的空气,觉得肺腑内污浊一清,不由失笑道:“大人我像不像个棒打鸳鸯的反派?”
没有人应和他。
身后四名御前侍卫,是修成正果的四大天王,谨守玉帝旨意,绝不与下凡的男嫦娥做不正经的戏语。
苏晏十分无趣地撇了撇嘴,想念起外表冷漠木讷,实则害羞又大胆的贴身侍卫。
他朝北镇抚司的大堂走去,四名护卫亦步亦趋地跟随身后。
到了堂外一问,得知沈柒亲自带了人马,去更夫指认的地点调查凶手下落,留下掌刑千户石严霜镇守本司。
石严霜偷眼打量面前风流俊美的少卿大人,天马行空地猜测他与自家上官的关系,甚至在脑中飞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不是那个被沈同知遮遮藏藏的“妖精娘子”?
后方四名护卫仿佛感应到什么,齐刷刷地瞪向他。石严霜缩了缩脖子,出了一背白毛汗,暗叹惹不起惹不起,好强的气势!
苏晏让他给沈柒带个话,等抓到凶手,就这么把案给结了。还有什么疑惑,暂时先放一放,等自己这边有了清晰的眉目,定据实相告。
石严霜承诺一定把话带到,他才带着护卫离开北镇抚司。
第168章 他在生朕的气
“夜不收……总旗。”景隆帝放下湖笔,在一旁的清水盆里洗干净双手。
桌面上,一幅气势恢宏的日照江山图已搭建好骨架,山川与城郭初现峥嵘。
苏晏收回叹赏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臣未请示过皇爷,就自作主张了。”
小内侍进殿奉茶。皇帝取了一杯普洱,示意把另一杯加了橄榄的松萝端给苏晏。他推开杯盖,轻轻吹了口气,道:“那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说的好,朕不罚你。”
“这个严城雪,臣在陕西就有所接触,为人性烈气狭,刻薄倨傲,自视甚高。因少年时有过被鞑子屠村的惨痛经历,对外夷尤其是北漠诸部深恶痛绝。此人眼界不高心气不小,好施诡计,很有股子‘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狠毒劲儿。”
“既然如此,杀便杀了,又为何要给他机会?”皇帝问归问,语气中却无疑惑,倒像是考校。
“皇爷可知外科大夫用的曼陀罗?麻醉镇痛的良药是它,使人混乱惊厥的毒药也是它,端的看如何用。”苏晏喝了口茶润润嗓,继续说,“在陕西时,臣就见识过严城雪练的兵,令下如山,哪怕箭头所指是自家上官,也无半点犹豫。只有极度的纪律性与服从性,才能做到这一点。他以文官之身越职练兵,名不正言不顺,依然能操纵兵士如臂使指,这令臣想起了一句话——士兵不需要思想,只需要绝对服从。”
皇帝咀嚼着这句话,微微颔首。
“此人虽然毛病很多,但对国对君的忠诚还是有的,且与好友霍惇羁绊极深,并非真正绝情绝义之人。那时臣便留了个心思,想把他那些歪的、刺的、坏的都削干净了,看还能不能用。”
苏晏将一沓写满字的纸页呈给皇帝,“昨日在诏狱,臣见到他写的兵书。思路奇诡,手法阴刻,为求胜一切皆可利用,是个剑走偏锋的鬼才。臣以为,这种人当不了大将,倒颇有几分毒谋士的风采。
“故而臣刻意当面贬低,激得他满心不服,力图证明自己的才能;又用霍惇的性命牵制他,使他投鼠忌器,不能再视兵卒性命为无物;最后将他安置在夜不收总旗的位置上,用夜不收迅捷、机动、锋锐、隐秘的队伍性质,去磨砺他的实战经验。
“臣给了他时间和适合的岗位,去证明自己的忠诚与能力。倘若他能通过考验,累积军功层层晋升,将来未必不能争一争夜不收的主官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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