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不在乎功劳。但苏晏最后还是以“留你做后方援军”为由说服了他。
豫王先行一步,回府更换朝服。苏晏走到客厅门口又折回来,朝沈柒一伸手:“剑给我。”
沈柒挑了挑眉,解下腰间绣春刀递给他。
“装什么傻。说的是阿追的剑,不是你的刀。”苏晏说。
给你留着睹物思人?沈柒老大不高兴,但苏晏坚持索要,他只好取出藏起来的那柄长剑,酸溜溜地说:“你又不会使剑,拿回去作甚,搂着睡觉不成?”
苏晏沉着脸,敲了敲剑鞘:“好歹也是我花三百金买的,拿来当家庭储备,哪天银子不够花销,就把它倒手卖了。”
沈柒脸上泛了晴:“我认识不少牙人,这便拿去做个录注,若有合适的买家问起,就让他们联系你?”
“……我说的是‘哪天’!”苏晏把剑往怀中一抱,冷着脸走了,也不知生的是谁的气。
他回到自己的卧房,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子,打开箱盖将长剑“誓约”放了进去。盯着箱盖发了一会儿呆,他打起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而且眼下还有那么多的正事、紧要事,私人感情必须暂时先放一边。
苏晏把储物箱推回原位,换好上朝的官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
今日的奉天门早朝,气氛似乎格外严肃,就连平常最多嘴的那几个官员也不咬耳朵了,几乎半朝注目的焦点,都在把弹劾搞成了连场戏的大理寺少卿苏晏身上。
苏晏仍是一身御史袍服,手捧笏板,神态自若地站在都察院的队列中,等待着朝会开始。
他对周围的各种目光视而不见,自然也包括从卫演、卫阙处投来的愤恨与怨毒的眼神。
今日阁老们来得齐整,连首辅李乘风都抱病上朝,被皇帝赐了座,时不时以手巾掩嘴咳嗽几声。
苏晏知道,在场的众多朝臣,还有那些品阶不足以上朝的为数更多的官员们,不仅仅是这场戏的看客,同时也是某个人或某方势力的同盟者、背叛者,是某种贪欲或某个理想的逐利者、持道者,随时都会亲自下场,也会暗中角力。
灯光照射中的他看似站在戏台的正中央,但整个官场体系与盘根错节的官员们,以及左右了国家意志的皇帝,才是这场戏的主体。
景隆帝升御座,百官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朝会便开始了。
按说该由内阁辅臣与六部重臣先行奏事,但今日从君到臣都心知肚明,苏晏与卫家的这场弹劾战还要持续下去。故而一开始,就有人向皇帝奏请,要求控制每位官员发言的时间。
“朝会政务繁博,千头万绪都需要商议与定夺,若任由某位或某几位官员口若悬河,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声音,那么其他事务要拖到几时才能解决?再说,谁还不会长篇大论?人人都学此风气,今后朝会成什么样?”
这话颇有道理,众臣纷纷附和。提议者又是言官里的给事中,维持朝会秩序在他职责范围之内,皇帝听了也只能颔首称善,要求今后众臣启事、奏答都要言简意赅。
“针对你呢,苏大人。”身边一名御史小声地提醒苏晏。
苏晏笑了笑,没说话。
另一名御史也凑过来道:“无妨,苏大人尽管说,今早我吃了足足四个大馒头才来的,能顶好些时辰。”
苏晏望着他几乎束不住的肚皮,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放心,今日朝会不会太久。”
话音方落,便见长宁伯卫阙抢先出列,对御座拱手:“陛下圣明,此谕令扼制了某些人冗词赘句,故意拖延时间。臣昨日就深受其害,该说的话一句来没来得及说,就散朝了。今日可容臣先禀,以示陛下的公平公正。”
景隆帝见苏晏并无强烈反应,便道:“准。”
苏晏听了开头几句,这卫阙果然还是继续弹劾他容留钦犯、蓄养死士,勾结邪教、伪绩邀功。并称昨日顺天府衙附近,该名余孽与其他匪徒内斗,最后在锦衣卫的围剿中逃之夭夭,此事有不少衙役与百姓都亲眼见到。
苏晏反问:“衙役与百姓们亲眼见到的,只是官兵围剿匪徒,至于谁是谁,他们如何分辨?再说,哪方是敌,哪方是友,带队的锦衣卫首领最为清楚,伯爷如此言之凿凿,莫非是有沈同知的证词为依据?”
朝中谁人不知苏晏与沈柒二人交好,别说是找沈柒作证,卫阙连北镇抚司的大门都不敢迈进去,去哪里拿这份证词?
因为荆红追的逃脱,利用他入魔血洗市井给苏晏定罪的原计划不得已流产,卫家连夜修改了弹劾的内容,证据确凿的程度降低了不少,才陷入了这般不尴不尬的困境。
“苏御史收容钦犯,总是不争的事实。”卫阙死死抓着荆红追的身份说事。
既然人已经跑了,苏晏也调整应对策略,不必在此刻为荆红追洗白,以免陷入对方的节奏,只说自己认识与聘用荆红追时,并不知其真实身份——这也是实话。
而这一年来,也未见荆红追有任何劣迹,反而为官府办案出了不少力。至于对方是忠是奸,也得把人抓捕归案了才能判断定夺,如何在不明内情的情况下,就把污水往他苏清河头上泼?这是要栽赃陷害?
“那名隐剑门余孽既是你的心腹侍卫,要说你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谁信?”咸安侯卫演忍不住叱责,“当着陛下的面强词狡辩,苏晏,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