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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铃被他的目光震慑,忙后退两步,伏地禀道:“这是本地的传言,说是钟山上不知何年何月出现了一头金角白鹿,乃是神兽祥瑞,见之有福;若得其鹿角研末服之,则能消除百病、益寿延年。”
    朱贺霖的眼神从迷蒙中迅速清醒,嗤道:“民间传说而已,你还当真了?所谓祥瑞,都是各地官员为了讨我父皇欢心,为了自家升官发财编出来的。
    “什么‘天降甘露,滋味清甜犹有仙气’,小爷一吃,嘁,不就是半透明的皮糖嘛!还有什么三穗嘉禾,我看也跟并蒂莲花差不多,都是多长了几颗歪脑袋的草木,有什么好‘祥瑞’的!朝臣们想图个好彩头,父皇也不想扫大家的兴,所以才收下。
    “至于进献祥瑞,想要升官发财的那些地方官员,你猜怎么着?”
    桃铃不敢猜。
    朱贺霖大笑:“要说还是父皇最绝,明褒暗损自有一套——他给所有献祥瑞的官员都赐了一张熟牛皮!哈哈哈……”
    桃铃转念反应过来,想笑又不敢笑,伏地把脸埋进了衣袖里。
    “那些官员捧着御赐的牛皮回去,还得挂在家里或衙门中以谢天恩。回头别人看见了问起来:‘哎,大人,皇上赐你牛皮,是为何意啊?’你想那些官员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皇上觉得我牛皮吹得好,特赐一张捧回去日吹夜吹’么?还不得捏着鼻子假装不知何意,哈哈哈哈……”
    桃铃忍笑道:“这钟山白鹿,却并非牛皮吹的。奴婢在神宫监当差时,见满山遍野都是梅花鹿,都说是太祖皇帝的龙气所化,故而叫‘长生鹿’。那头白鹿就在鹿群间出没,鲜少有人看见,凡是看见的人,都说是瑞兽。就连奴婢自己,在一次大雾弥漫时,也亲眼见到了呢,真的是太……奴婢不知如何形容……太神奇了!”
    被她怎么一说,梦境中的雾林白鹿再次清晰起来,朱贺霖有点半信半疑,问:“你真看见了?”
    “真的,虽只是惊鸿一瞥,但确实是只很大的金角白鹿。”
    朱贺霖想起,开国太祖皇帝的孝陵正是在南京城东郊的钟山。
    孝陵在太祖皇帝生前就动工了,依钟山南麓的山势而建,宫殿巍峨,亭阁相接,十分宏壮。太祖又下旨在松涛林海间养鹿千头,山中时闻鹿鸣呦呦。
    莫非其中真有一头异化成了金角白鹿?
    无论是不是祥瑞,如若有机会看到、捕捉住,送去京城的东西苑养起来也挺好看。而且,父皇不是时常头疾发作?鹿茸本就有生精益血、补髓健骨的疗效,这白鹿的金角,或许真有奇效,能治好父皇的头疾也说不定!
    朱贺霖越想越觉值得一试,就连刚做的那个梦,都透出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天意的味道。
    “几更天了?”他问。
    桃铃看了看更漏,答:“回小爷,四更天了。”
    朱贺霖道:“左右睡不了一个时辰就要出宫,去钟山举行祭陵大典。不睡了,叫人进来替小爷梳洗、更衣,弄点早膳……要小笼汤包。”
    “可是……斋戒期间不能沾荤腥,”桃铃犹豫道,“小爷……”
    朱贺霖悻悻然:“知道了知道了,只能茹素!那就素馅儿汤包总行了罢?多备几笼,今日可有的辛苦。”
    桃铃领了旨,出殿招呼更衣內侍——顺手带走了被太子厌弃的安息香连同香炉。
    她抱着这尊神兽甪端形状的青玉香炉,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井旁,先把炉内剩余的香料倒进预先挖好的深坑里,用土填埋结实,再洒些草梗枯叶,掩饰地面挖掘过的痕迹。
    接着打了井水,将香炉彻底擦洗干净,然后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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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晏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陪祀的官员祭服。
    祭服的款式是青罗衣、赤罗裳,在苏晏看来,就是深蓝色的交领袍子,下身再围一条朱红色长裙……不是,是“纁裳”。
    头戴乌纱金线的梁冠,腰系大带,腰侧悬挂绶、玉佩、牙牌等,比平日上朝穿的常服要隆重和肃穆得多。
    等到太子的仪驾出了皇宫,祭陵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外城东的钟山。
    香烟缭绕的享殿前,主祀的太子站在最前端,其余陪祀官员皆排列整齐,包括南京礼部、南京太常寺、孝陵神宫监、孝陵祠祭署等部门的大小官员,不下数百人。
    祭祀之物由各地进贡,五牲、香、蜡、酒、果等等,丰隆至极。
    祭祀大典的流程相当繁缛,沉闷又冗长。以至于南京礼部的鲁尚书全程悬着一颗心,唯恐太子像排演时那样,折腾到一半,发脾气说不干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子殿下在这个重大时刻一反常态,表现出了与年龄、性情大相径庭的沉稳庄重,全程不出一丝差错,连最苛刻的礼官也挑不出毛病来。
    就连祝文,也诵读得四平八稳、气势浑然:
    “气序流迈,时维冬至,追念深恩,伏增哀感,谨用祭告,伏惟尚享……”
    从出宫算起,祭祀大典整整持续了四个时辰,直到未时才告尾声。
    太子顺利完成了最后的上香八拜,去旁边的具服殿更衣时,示意身边的成胜公公,从人群中偷偷把苏侍郎叫过来。
    苏晏猜测太子又想打什么主意,笑了笑,随成胜走进广场旁侧的具服殿。
    朱贺霖边更衣,边唤他近前,略带得意地问:“小爷今日表现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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