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场两侧高墙外的宫道中,一支金吾卫队伍、一支羽林卫队伍双手抱头,黑压压地跪了一地,被墙头密密麻麻的箭矢瞄准着。
为首的统领人头已滚落血泊之中。
沈柒在他的衣袍上擦拭干净绣春刀上的血迹,对其余跪地卫兵峻声说道:“首恶已诛。尔等不得已听命行事,死罪可免,当感谢太子殿下之仁德。”
卫兵们死里逃生,满心惧意与感激,纷纷叩头不止,口中称颂“小爷仁德”。
不远处的宫门下,苏晏望着沈柒着黛蓝色织金飞鱼服的背影,对身边的腾骧卫指挥使龙泉说道:“多谢龙指挥使,否则光凭锦衣卫的人数,恐怕没这么容易控制住这两支上卫。”
龙泉朝他抱了抱拳:“苏大人不必客气。皇爷早就暗中谕令过卑职,一旦小爷回京,便要全力护其安危,还说到那个时候,苏大人也许会亲自来联络卑职。”
苏晏微怔,喃喃道:“皇爷……早就猜到我会擅离职守,护送太子进京……我……”
龙泉笑了起来:“皇爷让我转告大人——清河此乃剑胆琴心之举。他不仅料到了,还允准了,故而不算擅离职守。”
苏晏用力抹了一把脸,平复情绪后问他:“皇爷还没醒么?我想见一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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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中,太后下了拿人的凤旨,却久久不见回应。事先安排好的金吾、羽林两卫,就如在宫中蒸发了似的,毫无音讯。
一片尴尬的沉寂中,司礼监掌印太监蓝喜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身后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多桂儿等几名在养心殿伺候的小内侍。
“是蓝太监!他一贯不离御座左右,眼下忽然上殿来,莫非……”后排的几名臣子不禁交头接耳。
蓝喜行至大殿中央,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拾阶而上,最后稳稳站在龙椅前,手持的拂尘一甩,含笑道:“哎呀,二皇子殿下调皮了,怎么能爬到龙椅上呢。这是你父皇才能坐的,知道了么?快下来罢。”
他伸手,把抽抽噎噎的朱贺昭抱下了龙椅,交给身后的內侍:“皇爷有旨,送二皇子去淑妃娘娘宫中。”
太后脸色铁青,失了礼似的往前迈了一步,想抢回二皇子:“皇帝尚且病重昏迷,哪来的旨意?莫不是你这老奴才假传圣谕?!”
蓝喜此人她如何不清楚,未必不忠君,也未必会以命去忠君。被她施加压力时,没多抵抗就如墙头草似的倒伏下去,叫写诏书就写诏书,叫盖玉玺就盖玉玺,似乎很是顺从识时务,故而在她手中留住了一条性命。
谁料这会儿倒像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当着她与朝臣的面胡作非为了!
蓝喜面不改色地等太后斥责完,方才躬了躬身,用谦卑的姿态与语气,说出了惊雷一般震撼众人的话:“启禀太后——皇爷醒了。”
他转身面向群臣,抻直了这两个月来佝偻的腰身,尖声宣告:“皇爷醒了!急召太子殿下、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以及南京礼部左侍郎苏晏——养心殿见驾!”
皇帝醒了……我儿子醒了……太后茫然地想,可他第一个要见的却不是亲娘……不,他压根就没有提到他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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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大殿中,朱贺霖在焦急等待中踱来踱去,不时转头看一眼苏晏。
苏晏坐在內侍端来的圆凳上,脸色沉郁,一言不发。
刚接到蓝喜派人传来的口谕时,他欣喜万分,心想:皇爷果然龙体无碍了,说不定先前两个月的“病重卧榻”,都是做出来麻痹对手的。
可到了养心殿,他才发现,似乎情况并非如此——
注重仪容与风度的景隆帝,竟没有端坐于正殿召见重臣,而是让內侍将阁臣与尚书们领到寝殿……除了皇爷实在起不得榻,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豫王与阿追是三更天出发潜入皇宫的。四更开宫门,官员们在奉天殿经历了一场混乱与惊魂,如今已是五更天了。
第一批被召见的重臣离开寝殿,步下台阶,站在庭中待命时,天际晨光微微亮起,天色从靛蓝变成了鱼肚白。
听见內侍的脚步声,朱贺霖下意识地从椅子上起身,急问:“父皇何时见我?”
內侍低头道:“请苏大人入内。”
朱贺霖回身去拉苏晏的手腕,想一起进去,却被內侍阻止:“皇爷召苏大人单独觐见,小爷还请继续等候。”
苏晏心乱如麻,假作淡定地拍了拍朱贺霖的手背:“我先进去。你们父子一年多未见面,留到最后召见小爷,想必有许多情分要叙。”
朱贺霖无奈,只好继续坐回椅面上,一双眼睛担心又不舍地看着苏晏,直到他背影消失于重重帘幕与槅扇门后。
穿过熟悉的走廊,苏晏在寝殿门外看见了侍立的蓝喜,忽然觉得一年多不见,这位便宜世叔衰老了许多。曾经属于权宦的、媚上欺下的骄色在他脸上淡去,唯剩一脸忧心忡忡的皱纹。
苏晏心生触动,朝他拱手作礼后,正要迈入殿门,忽然听见蓝喜轻声说道:“四更天时,皇爷命咱家送豫王殿下与一名布衣庶民离开,说皇宫有皇宫的规矩与尊严,即便是出于善意、立了功,也不容有人墙头屋顶来去。”
这么说来,的确是豫王与阿追唤醒了皇帝……可为何皇爷召见太子与重臣,却不留下宗室亲王?
蓝喜又道:“苏侍郎,你劝一劝皇爷,留下与豫王同行的那名武功高手,让他配合陈实毓大夫,为皇爷医治头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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