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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晏倒没觉得特别累,只是忙,千头万绪同时涌来的忙——
    北直隶、河南、山东一带的战报不断传回京城:廖疯子从一开始被打懵了头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于彻之所率的京军的战斗力不是地方卫所能比的,于是在秀才军师石燧的出谋划策下,“义军”改变战术,又开始了最为擅长的游击战,想拉长战线,把京军这个庞然大物硬生生拖垮。
    故而最近的战况胶着得很。在于彻之看来,廖疯子一部犹如在巷道中奔逃的鼠群,每次都是眼看要把它们逼上绝路了,结果一转眼又不知蹿去了哪里,半天找不着,冷不丁它又从阴沟里钻出来,往你脚踝上狠咬一口,实在烦不胜烦。
    副提督戚敬塘建议他擒贼先擒王,于彻之说:我如何不知?这个廖疯子,我好歹也断断续续剿了他五年,也不知他是哪处祖坟烧了高香,几次擒杀都侥幸逃脱,缓过一口气、潜伏一段时日后又招揽人马出来作乱,真是斩草难除根!
    戚敬塘听了,若有所思。
    而在山东境内流窜的王氏兄弟,打着回援廖部的旗号,又劫了几处粮仓与军械库,屁股后面追着几万卫所官兵,倒是比廖疯子要游刃有余一些。
    廖疯子通过真空教负责传讯的信徒,屡次催促兄弟俩尽快会师接应。王武满口应承,转头对弟弟王辰说:我们的机会来了。
    王辰在之前的战斗中,右边肋部中了一箭,箭头卡在肋骨缝隙间拔不出,后来皮肉长好了把铁片封在体内,那处地方就时不时又痛又痒。他边挠边嗤道:什么机会,被地方卫所与京军同时撵着跑的机会?
    王武斜眼:傻,吃掉廖疯子的机会啊!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个左右护法?
    王辰知道哥哥有野心,且近年野心越发膨胀,若是吃掉了廖部几万人马,怕是下一步就打算兵临京城了罢。
    但哪个做大事的人没有野心?只是很多时候不看过程看结局,成王败寇罢了。王武拍拍弟弟的肩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太祖当年可以,我们兄弟也可以。
    王辰不如哥哥激进,但也没有拒绝,思来想去觉得的确机会难得,倘若廖疯子这回好运到头,终于折在宿敌于彻之手上,余部就由他们不客气地收编了。所以这个回援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
    王武觉得弟弟越发开窍了,十分欢喜,却又听弟弟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听说这回提督军务的副将姓戚,是那小子亲自举荐提拔的,你说他俩啥关系呢?回头战场上拿住了姓戚的,我得好好审问审问……咳,他怎么不亲自领兵?
    “那小子”和“他”都是有特指的,对此双生子心有灵犀。王武气得够呛,一拳捣在弟弟的右肋,骂道:都过去三年了还在想呢?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王辰埋着箭头的旧伤更痛了,却也止了痒。于是这股痒从旧伤爬入了故心,化作了鬼使神差的念头——他是长大老成了,还是依旧少年模样?是否还像当年那样,手指总有股淡淡的墨香味,奶白奶白的脚上一个茧子都没有?
    王武摔门出屋,留下一个没出息的兄弟继续想入非非。
    王辰想:万一哪天他落到我手上,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逼他亲自动手,把我肋间的那枚箭头挖出来。
    苏晏不知道自己仍然被响马盗兄弟惦记着。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因为惦记他的人太多了,善意与恶意都有,一个个理会,他理会得过来吗?
    ——除了当今天子的惦记令他头疼之外,其他人的还真不够看。
    但苏晏没有料到的是,远在千里外的北漠,还有一个惦记着他的人。这个人甚至连他的名字与样貌都不记得,只在模糊的梦境与破碎的闪念中,一遍遍掠过身穿中原服饰的书生背影。
    已经一统北漠、贵为可汗的阿勒坦,将大铭新登基的皇帝派使者送来的回信国书,在铺着彩色毡毯的桌案上翻了又翻,从字里行间寻找能与记忆中那个模糊背影联系起来的名字——
    半晌后,阿勒坦皱起眉摇摇头,金珠与绿玉.珠在发辫间发出互相撞击的微响。他下意识地伸手抚摸左臂上缠绕的墨绿色缎带。
    国书上提到的参礼官员的名字,每一个他都毫无印象,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否身在其中。也许等到六月底,草原上的祭天仪式开始前,让他亲眼见一见这批人,才能有所收获。
    他有生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及时找到血毒的解药,找到那个把自身的血染在他刺青上的人。
    远在乌兰神山的老萨满,通过一个迷途的猎人给他送来一份羊皮纸,纸上用萨满的神歌形式写道:
    “隆冬时节得到神树的眷顾,
    隆冬时节失去神树的庇护,
    三年将尽,三年将尽,
    地上的神明之子终需回归长生天。”
    如今正是初夏的四月,离毒发的最后期限只剩短短八个月。
    第334章 路很宽并排走
    五月初七,大晴。吉神宜趋:天德、民日、除神,宜祭祀。
    正值显祖皇帝忌日,为期七日的全国公祭大典,在大铭两京与十三司的府城同时拉开序幕。
    苏晏所辖的吏部,联手礼部、太常寺与锦衣卫,为这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公祭做好了一切前期筹备工作,如今能做的就是按部就班与等待结果。
    京城最繁华的东市街口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提前搭建好了开放式的祭堂,中央主场悬挂着显祖皇帝的巨幅油画肖像,旁边副场的左右两侧则悬挂着景隆帝与清和帝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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