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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惇仔细思考后,答道:“无论是哪一种,我相信苏大人都是以大铭利益为前提。他深受圣恩,年纪轻轻就已是内阁次辅,将来必定位极人臣,没有任何理由不为故国谋朝,而去匡助异邦。”
    “怎么没有,譬如说……被阿勒坦打动,耽于私情?”
    霍惇脱口而出:“论私情难道不是与豫王更甚?还有皇上,‘清和’这个国号怎么来的,我可听说——”他惊觉失言,立刻闭了嘴。
    楼夜雪微怔,随即笑出了声:“老霍,我与你交友二十载,第一次发现原来你竟不是个正经人!”
    霍惇许久不见他笑得这么欢快,纵然面露尴尬,也只好捏着鼻子把“不正经”给认下了来,讷讷道:“与你私下说笑而已,与别人绝不会这么轻言肆口。”
    楼夜雪笑道:“你倒是没说差。听说阿勒坦这两日面有怒容,时常借酒浇愁,想必在新可敦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只怕明日婚礼大喜要变大丧。届时就算苏大人没得手,胡古雁也忍不住了。”
    “怎么说?”霍惇知道他化名“严琅”,在胡古雁身边做了个谋士,此番必是撺掇着两虎相争。
    “前日阿勒坦于王宫大殿发出诰书,传示北漠诸部,正式立第二胞弟彻辰为储君,因其年幼,着由天赐可敦抚育成人。胡古雁闻之勃然大怒,当殿拔出一支黄金绞成的马鞭,口称‘先汗在世时,亦呼我为大儿,赐此金鞭与我’!”
    霍惇愕然:“这不是赤裸裸地表示自己也有争储的资格么?阿勒坦是什么反应?”
    楼夜雪道:“阿勒坦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当众赐了胡古雁一匹汗血宝马,说‘唯此宝马,方能配此金鞭’。”
    霍惇一转念反应过来,不由得露出佩服之色:“厉害啊这个圣汗阿勒坦!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先汗给胡古雁金鞭,也就是让他去牧更好的马、去带更强的骑兵,为君王驱策而已!明面上是容忍、是恩赐,实际上狠狠敲打了胡古雁的不臣之心,又不失君王气度……他今年也才二十出头罢,怎的行事如此老辣?”
    楼夜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两人也知道,越是艰苦的生存环境就越是催人早熟,更何况阿勒坦这两年南征北战,从一个失怙的王子到一统草原的可汗,是从无数血火、伐谋与争逐中积累出的手段。
    这样的人,真的是一剂毒药就能结果的么?霍惇不禁生出了忧虑。
    楼夜雪却道:“再凶猛的野兽也有软肋。何况就算苏大人下毒不成,还有胡古雁这把可以借来杀人的刀。他带着汗血宝马回住处后,你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
    肯定是极刁钻恶毒……不,是极一针见血的话,霍惇在肚子里答。
    楼夜雪想起当时情形,微微冷笑:“我对胡古雁说——圣汗赐给了台吉这么漂亮的一匹小母马呀!”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霍惇还是吸了口凉气。
    北漠确有习俗,送人马匹一定要送公马,无论受赠对象是男是女。送马时可以不看重马的品种、年龄、颜色,关键得是公的,因为公马相对母马体能更强,意喻祝福对方前程远大。
    而阿勒坦不知有意无意,赐的却是一匹母马,诚然也可以解释为宝马生驹,嗣胤绵长,但毕竟鲜见。胡古雁当时满心都是争储之念,并未多想,回到住处后被谋士严琅这么一点拨,简直怒发冲冠,暴喝道:“阿勒坦嘲讽我身为嗣男(过继的养子),只配骑牧母马,如此奇耻大辱,我纵死不能忍!”
    严琅做义愤填膺状:“原来竟是羞辱之意!圣汗从未把台吉当作一家人,难怪宁可立九岁幼弟为储君,也不肯正视兄长的尊贵身份与战绩功勋。听说彻辰多病,若是夭折,恐怕下一个被圣汗立为储君的,会是那个天生残疾的大弟罢?”
    你在他眼里连个病秧子和残废都不如。话中之意像个巴掌重重甩在胡古雁脸上,把他激得目眦尽裂,拔刀斩断了那匹汗血宝马的头颅,立誓道:“大婚之日,便是阿勒坦的死期!”
    严琅拱手,铿然道:“鄙人愿助台吉成事,立不朽之功业!”
    两人秉烛而谈,谋划了整整一夜。
    霍惇听得心惊,忙问:“胡古雁打算明日就动手?在哪里?”
    “迎亲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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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红追对照着地图,一路风尘仆仆赶往旗乐和林。拂晓时分,在距离王城不远处,怯绿连河边的平坦草地上,他看见一大群北漠的男男女女正在给搭建好的宫帐外围装饰金珠玉串、貂狐尾与干花香料。
    宫帐足足有九座,呈众星拱月之势。由八座宏阔的辅帐,拱卫着中央一座格外庞大的王帐。王帐的穹庐圆顶上饰以黄金尖塔,塔身遍镶宝石,塔顶伫立着一只纯金打造的展翅神鹰,帐身四周垂挂彩幡流苏,极尽华丽。
    北漠语将这行宫一样的王帐称为“斡鲁朵”。就算荆红追不了解北漠风俗,也看出了这座黄金大帐恐怕只有汗王才能使用。
    他怀疑阿勒坦驻跸在此,绕着宫帐外围潜行了一圈,没看见多少卫队,倒是在观望的人群中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虽颇有些熟悉,却令人不舒服。他不动声色地接近,捕捉到一道阴冷中透着悍戾杀气的眼神,在宽大帽檐下一闪而过。
    那人朝着黄金王帐看了一会儿,转身隐没于人群。
    荆红追紧盯着他,悄然跟上,于僻静处陡然出剑,以无人可匹敌的寒光骇电封住了对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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