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家最有话语权的十几名重臣,就在前殿内等他。
而前殿之后,便是供奉历代帝后神位的中殿。也是他将来必定要迎亲生父亲——信王的神位入住之地。
终于靠近了,一步一步,走得那么艰难、那么忍辱负重。那个遥不可及的痴梦最终还是不负所求地出现在前方,只要再努力前进一点,就能抵达。朱贤强忍着满心紧张、激动与令人战栗的兴奋,死死咬着牙关,一步步走上台阶。
澄清坊的旧豫王府,一间光线暗淡的厢房内,沈柒鬼魅般从窗口飘了进来,在地板上站定。他一步步走向床榻,掀开垂幔,漠然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宁王。
浓郁的药香中,宁王盖着厚棉被,脸色苍白,闭目纹丝不动,仿佛是个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
沈柒抬手,亮出指间一枚乌黑的大药丸,掰下一小块,动作粗暴地塞入宁王口中。
宁王长长地抽了口气,睁开双眼,漆黑湿润的瞳仁下,一点砂砾大小的泪痣,红得隐秘而惊心动魄。他研磨着唇齿间甜腥中略带酸涩的味道,缓缓开口:“剩下的大半,你为何不吃呢?”
沈柒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大半药丸放入口中,咀嚼几口后干咽下去。
那一小块药丸似乎威力无穷,宁王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他坐起身,揉摩着因这几日过度昏睡而僵硬的脖颈,轻叹道:“你知道,我阔别京城多少年了?”
沈柒没有搭腔。
宁王自顾自地说道:“十五岁,别府离京,从此被圈于封地,再没有见过京城。那一年朱槿隚登基,我还记得是六月,雨下得很大,京城惯例要发夏涝,可就在我的车队离京后,大雨莫名地停了。登基那天是个大晴天,人人都说,新君必是得上苍庇佑的明君。”
“我今年三十有五了,终于又嗅到了京城的气息。繁华喧闹之下,永远暗流涌动、利欲熏灼的气息,我怀念得很。”他朝沈柒温和而凉薄地一笑,“最后的一手棋,未必要下得轰轰烈烈。以拙胜巧,于柔弱处见千钧之力,为人所不为,行人所不行,才能领悟到黑白之道的至高境界,你说对不对?”
第434章 我算入门了吗
鹤先生从朱贤口中收到了七杀营主的提醒——阿勒坦逼近京师却不攻城,有隔岸观火之意。他当然不能让阿勒坦去当那个最后得利的渔翁,于是安顿好朱贤与宁王麾下人马,带了一队真空教信徒从房山县匆匆赶往昌平州。
此行是从京畿地区的西南面去往西面,策马不过两日路程,待他接近昌平州的州城时,见前方烟尘四起,喊杀声震天。
鹤先生谨慎地停下队伍,命信徒在附近村落打听情况,从流民口中得知前方正在打仗,一方是占据了昌平的北漠骑兵,另一方似是朝廷军队,但说不清是哪个将军率领的。
为了探明内情,鹤先生冒险靠近昌平城一看究竟,但此时烽烟已平息,战场上遗落着不少残戈断旗,还有火器发射过的痕迹。青色僧鞋踩过半面烧焦的旌旗,鹤先生弯腰拾起,认出旗面上是一个“沐”字。
“沐……”他垂目思索,莫非就是在霸州击溃了王氏兄弟的那个新锐武将沐勋?
此人仿佛横空出世一般,出现在他们视野中不过月余,相关信息极少。且这月余时间内,对方率军四处转战,他手下探子远远瞥见一两次,对方也都戴着兜鍪,实在看不清面容,只能凭身形猜测是个年轻男子。
看来与阿勒坦交手的朝廷军队,就是这个沐勋率领的。可惜姜还是老的辣,阿勒坦纵横草原,屠灭了多少部落霸主,才得以一统北漠,岂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将领所能力敌的。
不过此战对于鹤先生而言,无论哪方胜败都是好消息——至少能令阿勒坦意识到,就算他止步于此,朝廷也会将他视做最大的外患,会不断派出人马前来迎击,以免危及京师。从阿勒坦踏进铭国边境线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做个隔岸观火之人。
鹤先生自觉说服阿勒坦的把握又多了几分。果然,派人联系对方后,阿勒坦于整军带发的马背上接见了他。
“恭贺天圣汗此战大获全胜,”鹤先生问,“不知接下来圣汗的马鞭将指向何处?”
阿勒坦眉宇间战意凛冽,闻言朗声答:“自然是万都之都——铭国京城。”
好极,连设法催促的力气也省了,鹤先生正中下怀,拱手笑道:“那么余便提前预祝圣汗旗开得胜,一举拿下京城,与弈者大人胜利会师。”
阿勒坦斜乜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精明与傲黠之色。“你和弈者是想借我北漠铁骑的马蹄,踏平京城的高墙深壕,给你们铺路啊。”他直截了当地说,“盟约不可轻没错,但世事也要变通,我若能直接攻下京城,何止幽云十六州,整个中原都将成为我囊中之物,何须再劳烦弈者来割让?”
鹤先生暗骂这北蛮子精似鬼,要别人守约时是“北漠儿郎最重契约精神”,轮到自己履约时,就成了“世事也要变通”,实在不要脸得很。
腹诽归腹诽,他面上仍是露出淡雅微笑,从容道:“圣汗陛下此言差矣。中原不好打,更不好坐,尤其对北漠诸部而言,想要入主中原,除非贵邦从上到下放弃游牧,转为农耕,还要苦于中原百姓是否服从异族统治。做不到彻底融入中原文化,前朝仅仅几十年的国祚便是前车之鉴。还望圣汗多加考虑,适可而止,不如拿了幽云十六州的土地、人口与资源,去壮大北漠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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