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弯着腰,由于脱力,不得不把身体的所有重量都支撑在膝盖上,喘的像一匹狂奔了几公里的骡子,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始终高高挑着,像是黏在了江佑的脸上。
江佑的嘴唇抑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他重新看向地上那一滩被变色蟾蜍的酸液给彻底腐蚀掉的破铜烂铁。
杀死他的,是自己亲手做的酸液子弹,自己拿给韦一暝防身用,韦一暝却用它杀死了……他自己。
那是这辈子他最仰慕的人!
江佑的脑子快要炸开似的,头疼欲裂,以至于他的视线模糊的厉害。
他解除掉形态,抱住头蹲在地上,眼睛却始终紧紧地盯着地上的残骸,仿佛一眨眼它们就会消失。
“江佑——”
“你没事吧?”韦一暝见状连忙跑过来扶住他,接着,他看到他脸颊上细微的反光。
那是眼泪?
韦一暝僵住了,心脏像是被猛地揪了一下:“江佑……”
江佑抬起头,双眼里泛着血色:“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他……谁允许你杀死他的……”
“我……”
像是突然失去了理智,江佑一把推开韦一暝,怒吼道:“你凭什么杀死他?你有什么权利杀死他?”
韦一暝跌坐在地上,江佑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疯狂。
他还以为他永远是不会有剧烈情绪波动的一个人。
“他……他要杀死你……”
“他要杀死我,关你他妈的什么事!”
受伤的情绪在韦一暝眼中划过,他默默转头看向地上的金属碎块,咬牙站起来,梗起脖子冲着盛怒下的江佑大叫道:“他要杀你,我就杀他!”
衣领被人猛地薅住,隔着衣服,他能感觉到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在剧烈颤抖。
江佑咬着牙,双眼猩红满脸泪痕,嘴唇哆嗦得像是狂风中的两片树叶。
他一字一顿的说:“他是我的……”
“我才不管他是谁!”韦一暝立刻大吼着打断他的话,他不想听,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果知道了答案,或许会崩溃。
他猛地挣开江佑的手,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江佑我告诉你,他能为你做的我一样能做到!只不过我生错了时空,我会证明给你看,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好好睁大眼睛看着,你给我走着瞧!”
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把发愣的江佑抱住,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用力汲取他的味道——清冽,微甜。
韦一暝身上的温暖曾经是江佑所追寻的,可是此刻他只想逃离。
他的脖颈上沾到一片濡湿,往下,是韦一暝鼻间呼出灼热气息,每呼吸一次,他冰冷麻木的心就跟着狂跳一次,即将枯萎下去的人生似乎正渐渐死灰复燃。
这种感觉来的太突然,他很难接受。
怎么会这样?
自己应该专心祭奠死去的那个人,或许应该为他陪葬,哪怕他刚刚还坚定地要杀死自己——他变成今天这样,根源全在自己。
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他应该承受的,如果没有遇到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他现在应该有十分美好、前途无限的人生。
现在,他死了。
江佑一把推开韦一暝,后退两步,用饱含着各种情绪的目光看了韦一暝一眼,转身离开。
韦一暝想去抓他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江佑……”
“别跟上来。”
黑暗里,声音像一头因为失败而颓丧离开自己地盘的野兽之王。
韦一暝站住,指尖颤抖地看着他一步步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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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第六行动组全体转移到往内陆方向一千多公里外的M市地界。
怪物巡查部门在M市远郊发现了怪物的能量源,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怪物的具体位置,只好把这里封锁保护起来,六组在C市的工作才一结束,总部就把棘手的事情丢给他们。
还好只是在远郊,平时罕无人烟的地方,他们闹出的动静再大,民众也是暂时安全的。
民众是安全了,六组的人最近可是怨声载道的。
因为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建筑,他们只能在山里的平坦地带搭建临时房子,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但偏偏现在是冬天。
一入冬,M市的冬天有零下十几度,简易取暖器什么的实在是不太顶事。
清晨起来,大家在居住区拉开窗帘,差点被晃瞎了眼,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下起了雪,远山近林被覆上了一片银白。
吃过早饭,一队分成好几支小分队照例出去巡查,车子就算加了雪地胎,也没法在密林中前进,王刻他们只能步行。
一阵冷风吹过,王刻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跳着脚骂街。
“夭寿啦!这些天杀的怪物,开虫洞开到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挺能躲的吼?嘶哈嘶哈——”
“什么鬼天气啊!下的哪门子雪,才十一月份而已啊啊啊!嘶哈嘶哈——”
“抗议!要加薪,要休假,要——”
剩下的话让巴山雨给捂进一顶羊毛帽子里。
巴山雨把一顶崭新的帽子直接怼到王刻脸上,他就像是得了宝贝似的,忙不迭地往脑袋上套。
可能是手套太厚的缘故,那顶锥形羊毛帽被他折腾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哪边是前哪边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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