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闻声回头,淡青色的夜幕中,见一位光洁明媚的少女朝他走来。西方未散尽的残红落在她的身后,纠缠着薄雾般的夜色,呈现出一种虚实难辨的奇异之美。
裴煜一惊,眸中闪过一丝警惕。他本想起身,但身子一动,肋骨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逼得他无法动弹。
惶恐间,萧栖迟已走至他的面前,俯身蹲下,问道:“瞧你衣着不俗,怎地呆在这般脏乱的巷子里?”
裴煜看清了萧栖迟的脸,眼前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衣着极尽华贵,但眼底单纯又干净,且明显是真的担忧。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威胁。
“我……”裴煜欲言又止。
他说话的功夫,萧栖迟似有些疑惑般端详一番他的脸,忽地问道:“你瞧着有些眼熟,你可是梁朝六皇子?”
裴煜微愣,除了皇室中人,和顺圣驿站的驿主,几乎没人知道他是谁。周朝武德帝驾崩后,他已是无人问津,眼下这少女又是谁,为何会认得他?
裴煜眼里似有疑惑,还夹杂着警惕,在萧栖迟面上逡巡。
萧栖迟心里明白,裴煜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多思,很难信任别人。尤其眼下裴煜还处在绝境里,人也还没有修炼到前世那种地步。要想取得他的信任,得需要些时间。
念及此,萧栖迟笑道:“我是昌阴长公主,前几年围猎时,曾在猎场见过你。”
那时父皇尚且在世,对裴煜待之以礼,围猎、宴会等,都会邀请他一起。
裴煜一听昌阴长公主的名号,心头松快了不少。
这位长公主他听过很多次,也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事迹。听闻昌阴长公主,母妃出生自大鄯官家。大鄯乃周朝西方边境之城,风土民情更贴近吐蕃国。
故而昌阴长公主受其母妃影响,比之人间繁华,更喜山野旷远,常常独来独往,甚有一股子与世间大道反其道而行的孤傲。性子也耿直安静,是个善良且心思单纯之人。
念及此,裴煜眼中的警惕去了不少,拱手行礼:“见过长公主。在下不好起身,失礼了。”
萧栖迟摇摇头,笑道:“无妨。”
说罢,萧栖迟看看他身上的伤,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谁伤了你?”
裴煜微叹一声,并未打算说出裕和郡王。毕竟人家俩是兄妹,他并不清楚萧栖迟和裕和郡王的关系,不敢乱说话。只道:“让长公主见笑了。”
萧栖迟复又问道:“服侍你的人呢?”她明知故问,他那位亲信对他极为重要。寒冬病死时,裴煜曾痛不欲生。
果然,话音落,裴煜眉心闪过一丝刺痛,回道:“在下如今……孤身一人。”
“这样啊……”萧栖迟寻摸着站起身,沉思片刻,抬眼看向裴煜。侧首一笑:“你随我回府吧!”
裴煜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萧栖迟会邀他入府。姑且不说他是梁朝的质子,不能离开顺圣驿馆。且他是个外男,听闻她尚未成婚,这般邀请他入府,怕是会惹来极多的是非。
萧栖迟也看出了裴煜的顾忌,对他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伤得不轻,不能留在这里。你是质子,就是我们大周的客人,身为长公主,我不能放任你不管。你且放心,顺圣驿馆那边,我会帮你解决。”
说着,萧栖迟再次冲他一笑,微微侧首,朝他伸出手去,语气轻快,邀请道:“来吧。”
西方尽头的橘色尚未褪尽,但那颗夺目的启明星已闪耀在夜空中,就在萧栖迟的身后,衬得她的笑容愈发美好。
身上处处都疼,尤其右边的肋骨处。若是今天萧栖迟没有来,他不知道要在这小巷子里呆上多久,接下来的饭食要如何解决也不知晓。恐怕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给他收尸。
萧栖迟那只朝他伸来的手,就好似递给快溺死之人的一根绳索。他没再犹豫,即便萧栖迟要害他,绝境之下,他也得试着去抓住这一线生机。
念及此,裴煜点头道:“好。只是……”裴煜看看萧栖迟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萧栖迟收回了手,这才记起来,他面上的功夫,向来做得滴水不漏。于是转身对梁靖城道:“靖城,扶六殿下起来。”
梁靖城闻言,瞥了裴煜一眼,上前将他架了起来。裴煜忍着肋骨处的剧痛,胳膊搭在梁靖城肩膀上,勉强站起身,细密的汗水从他额角处渗出,但他还是强自说道:“多谢中贵人。”
梁靖城垂眸道:“奉长公主之命罢了。”
梁靖城扶着裴煜,三人一同出了小巷。许上云就等在巷子外,见梁靖城扶着人出来,忙又唤了一名侍卫,从梁靖城手里将裴煜接过抗住。
梁靖城腾出手来,萧栖迟对梁靖城道:“去将马车叫过来吧,六殿下受了伤,不宜再走路。”
梁靖城闻声而去,这时,裴煜忽地对萧栖迟道:“殿下,不知可否先送我回趟驿馆,有些东西,我不能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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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萧栖迟闻言,看了看裴煜的伤势,对他道:“我派人去吧。”
裴煜闻言感念,但还是说道:“殿下肯帮我,已是慈悲。若是被驿馆那边的人知晓,我去了殿下的府上,恐怕会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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