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难处,则是空有一腔志向,却根本没有可以给他施展的机会。甚至眼下,他满心里考虑的,只有活下去。
萧栖迟看着裴煜的神色,心知种子已经种下。
她和裴煜之间,有些东西,她从未怀疑过。就是逃亡路上的相知相许。
她有心,也有脑子,她感受的出来,那时彼此相知和相爱,是真的。
而他的行动,却也如他所言的那般,是最懂她的人。
他们彼此之间,有极相似之处。裴煜也有他旁的男子所不及的优点,比如——自知之明。
人活一世,难在自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也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该干多大的事儿。不像当初温行玖,自己例行问他晚膳是否一起用,他便觉得自己爱他爱得要命,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
但是裴煜不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不盲目自信,哪怕是后来做了太子。这就能让他敏感且准确的抓到别人的变化,与人相处时很好的把握分寸。
比如,她例行问温行玖是否一起用晚膳,温行玖会觉得她爱他爱得要命,从而摆出一副不屑之色。但是裴煜,就能分得清你是例行一问,还是出于爱他,并给出截然不同的回应。
自知者,往往也有能力知人。
听萧栖迟说完,裴煜冲她一笑,眼中似有赞赏:“想来这些年,很多人听完公主这番想法,只会觉得不解,不明白公主为何身有权力,却白白浪费。”
梁靖城闻言,长睫微动。他不明白裴煜这话里的逻辑,但是曾经,他确实这般嫌弃过萧栖迟,甚至还因跟了这么一位主子而暗自伤怀过。
果然啊……萧栖迟深笑,能明白她所思所想的人,只有裴煜。只可惜,她已非昨日的萧栖迟。
萧栖迟也看向裴煜,眼里的动容真诚。
往昔的回忆似倾巢般而来,萧栖迟只觉自己的声音,和逃亡路上初相识时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她神色有些渺远,但语气却格外俏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伯牙遇子期?”
和前世多么相似的话,那时他们也是因为这份相知,所以感情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起来。短短七日的功夫,他就已成了她心底深处最亲近的人。
萧栖迟的手莫名颤抖起来,那些痛苦的回忆也一起袭来。无法想象相知到那个地步的裴煜后来会变成那样。
她还是觉得看不明白裴煜这个人,为什么他能那么分裂?为什么能集神明与恶鬼于一身?
萧栖迟忽地很想扑上前去,挖出裴煜的心好好看一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手在衣袖下陡然攥紧,残存的理智让她逼出一个笑意,对裴煜道:“你还伤着,我就先回房了。后日陛下要来我府上看骷髅戏,我得好好准备一番接驾,你在屋里好好养伤便是,不碍事。”
说罢,萧栖迟扶住梁靖城的手臂,极力稳住身形,跟裴煜告辞,似逃一般的离开了厢房。
转身的同时,萧栖迟脸上的笑意垮了下去,面上一片阴森。
从厢房出来,回到玉色楼。
萧栖迟踏进玉色楼门栏的刹那,一个响亮的耳光,便打在了出门接驾的太监脸上。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当即就跪了下去,那被打的太监,连脸都不敢捂。
“滚!”萧栖迟厉声道。婢女们忙爬起来低头小跑了出去。
萧栖迟站在房中央,胸膛起伏不定。她只觉自己溺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压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她知道,裴煜带给她的那些阴影,梁朝天牢里那些可怕的经历,从未真正的从她心里离开过。
萧栖迟忽地双膝一沉,颓然跪倒在地,掩面痛哭,长裙如绽放的牡丹般铺了一地。
第11章
她找不到变回从前那个萧栖迟的路,她当真觉得,现在自己这幅模样,就不该继续活着,自己痛苦,身边的人也痛苦。
可她心中,始终有一层无法消解的痛,让她至今都有种有口难辨的屈辱与无奈。而这从何而来,她也记得一清二楚。
她与裴煜大伤元气的那次争吵,就是许上云来找她,他说她接触外男,行止孟浪的那次。
无论她怎么解释,裴煜都不信她,而她也为了让他放心,自折臂膀,生命中只剩下他。
但没想到,三个月后,还在梦想着和他成亲的萧栖迟,等来却是裴煜迎娶太子妃的消息。
眼前一黑是什么感觉,那日萧栖迟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那天她以为,她和裴煜的感情,应该是走到了尽头。
但是没想到,成亲的当晚,他却抛下新婚妻子,来了别苑。
那晚裴煜说得话,萧栖迟至今记得字句清晰。他说:“其实娶她这件事,父皇已经逼了我很久,但是为了你,我一直没有答应。一直到上次和你吵架,你和外男那般亲近,我真的很绝望,心灰意冷,父皇又催得紧,方才答应下来。”
萧栖迟只觉有苦说不出,她明明没有!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会再和别人有纠缠?明明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他为什么不信她?
她明明没有做!可解释他都不信!她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相信。而他这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也叫萧栖迟想怪都找不到话头。
这便是萧栖迟至今都觉有口难言,心里宛如溺毙般的憋闷。
那晚他还对她说:“你放心,我最爱的人是你,我绝不会碰那个所谓的太子妃。我刚成为太子,眼下不好忤逆父皇,等我大权在握,立谁为后,还不是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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