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裴煜只觉整个人身上压着一座重山,根本喘不过气来。相识这么久,萧栖迟在他眼里,善良、单纯、用情炙热,却从未想到,她一旦生气,竟是如此油盐不进。
眼下他要怎么办才好?她已经对他有了成见,要怎么跟她解释,他要怎么做?她才能相信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裴煜一声重叹,只觉全身力气被抽空般,瘫倒在榻上。又聋又哑的两个太监不明所以,见他上榻就熄了灯,裴煜当即被黑暗所吞噬。
萧栖迟一回到玉色楼,转身便关上门,将所有婢女关在门外。她回转身子,靠在门上,面上满是兴奋不止的笑意,仿佛压在心头许久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张开手臂,仰头旋了一个圈,停在桌边,唇边笑意极满,拿起桌上白瓷瓶里的一朵花,放在鼻下,合目绵长地吸了一口花香。
当初裴煜是怎么误会她和许上云,怎么给她扣孟浪的帽子,她当时有多无力,有多患得患失,裴煜都感受到了吧?
纵然萧栖迟至今想不明白,为何那日他会那么油盐不进,抵死认定她接触外男,甚至后来迎娶太子妃,都说是她接触外男的行径伤了他的心,他才觉无望答应。
今日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反应,都与当日的裴煜一般无二。你跟他讲理,他和你闹情绪,等你起了情绪,他情绪比你还大。这种有口难言的憋屈,感觉好吗?可惜这个裴煜不是当年的裴煜,不然她还真想问问他呢。
萧栖迟指尖蜻蜓点水般拂过手中花瓣,复又展臂,宛如起舞的玄女般,伴长裙一道,在厅中转了几圈。接下来,她只需要等就可以。
这一晚,萧栖迟心情极好,就连梳洗罢,夜里去找许上云的时候,都觉脚步轻盈了许多,仿佛一呼一吸间,都能闻到惬意的花香。
而这一夜的裴煜,却过得极其难受,一面不理解萧栖迟的所言所行,一面为被她那般误会而焦躁。
她是他想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只要一想到,从今往后,在她心里,自己都会是那么一个形象,就叫他难受无比。试问,谁不愿意自己在心爱之人眼中是最好的?
裴煜就这般烦闷了一整夜,就连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梦里都是喘不过气的压抑,甚至梦到有一只黑虎,不断追着他,堵着他,就是不朝他扑来,不给他个痛快。
第二日晨起,裴煜累到不行,只觉浑身疲惫,眼下都有些乌青。他梳洗时,一直在想着昨晚的事。
面对这样的萧栖迟,不听解释,也不肯求证。他能挽回的唯一途径,似乎只有绕开这些争执,厚起脸皮,似求好般的哄她。
一想起这般没脸没皮的画面,裴煜便觉得心里极其不适。不仅要抛去自尊,放下过去试图维持的平等。
不仅卑微,且一旦做出来,无疑就是给对方一个信号,我很在乎在乎你,怕是时间一长,对方将会愈发不在乎他的感受。
裴煜用棉巾擦干净脸,捂着脸一声长叹。萧栖迟这般知书达理,又懂得该如何去尊重别人,想来即便他去卑微的哄她,她日后也不会有恃无恐的作践他。
裴煜坐下决定,正欲去玉色楼找萧栖迟,怎知门房的人,却又再次将这几次给他送请帖的大梁太监带进来,那太监手里,依旧是一封来自萧晚迟的请帖。
裴煜接过,看着手中的请帖,又看看笑盈盈的身着梁朝服侍的太监,脑海中复又出现昨夜萧栖迟咄咄逼人的画面,心头莫名一重,他当真想和她好好的,彼此愉快的相处。
他蹙眉想了想,复又将请帖递还给了那名太监,说道:“这几日身子不适,所幸该说的事,已经和贤娘娘说得差不多,我便先不过去了。”
那名太监闻言一愣,说道:“六殿下,今日贤妃娘娘,为您从使团里请了熟悉梁朝局势的相识过来,想着你多年未归,不了解如今情形,想给你说说来着。”
裴煜闻言,起了为难,他确实需要了解,大梁朝堂如今的情况,但一想到萧栖迟昨晚的反应,心头像竖了把刀一般难受。
思量片刻,裴煜还是想把萧栖迟哄好再说,她那么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等她理解了自己,再去也不迟。
念及此,裴煜再道:“辜负贤娘娘好意,只是我伤未痊愈,实在需要休息几日。”
那名太监听罢,只得告辞离开。
贤妃身边的太监,带着拜帖回去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回禀到萧栖迟面前。萧栖迟正对镜选花钿,听罢后,一声冷嗤,可却带着无尽的满足。
当年那个成了精的裴煜的法子,果真有用,她当年不也是这般不知不觉的被裴煜折了羽翼?困在他身边,只能做一只一无所有的笼中雀?
萧栖迟刚做完妆,便见有婢女从外间进来,行礼回禀道:“殿下,六皇子到了。”
萧栖迟只审视着自己镜中妆容,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见。”
婢女行礼,不敢多问,低头快步退了出去,给裴煜回了话,让他早点儿回去。
裴煜听罢,看着里间凝夜紫的帘子,心里格外难受,不死心的等了半天,见萧栖迟还是不出来,怕耽误她用膳,只能暂且离去。
裴煜走后,萧栖迟里间的帘子,这才被两名婢女揭起来,但见萧栖迟一袭美人祭长裙配玄色披帛,缓步从里间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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