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上云,亦于当日丑时,换了身太监的衣服,到达温府,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以公主府当值中贵人的名头,替温行玖换上了婚服。而温行玖本人,头一晚,就已经被送到公主府中。
待吉时到,许上云戴好事先准备好的半面面具,遮住脸,出门骑上高头大马,前往皇宫行成亲礼。
汴京的街道上,两边早已站满了围观的人,毕竟公主下降,这样的盛况,无数人都想亲眼目睹。
许上云骑马走在迎亲队的最前,在汴京百姓的瞩目中,一路往皇宫而去。
他的心一直动荡不安,一面为即将与她同行成亲礼而感到高兴,一面却也因娶她之时,名分上不是自己而遗憾。
终归是顶着温行玖的名字,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在未来,能以他自己的身份,重新迎娶她。
萧栖迟换好婚服和妆容后,便依礼去上香告祖宗,而许上云那边,也算着吉时到了宫中。
萧栖迟被扶上轿辇,启程往许上云那方而出。
重新坐在这成婚的轿辇上,萧栖迟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记忆仿佛和前世六年前成亲之时重叠起来。
她记得,那时成亲前,她对温行玖,只是因温太后等人的描述,以及遥遥一见,而有些好感。
成婚那日,与她而言,虽有欣喜,心间却不见期待和幸福。在和裴煜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中,她每一日都梦想着成为他的妻子,站在他的身边,无数次重回成婚的画面,但是新郎换做了他。
那时她想,如果能嫁给裴煜,那一天,将会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一天,她一定要记住裴煜那天的样子!最好,她能将那天所有的情形都画下来,牢牢的保存在最珍贵的地方。
想着画下来,萧栖迟忽地想起,许上云房中见过的一箱子画像,而轿辇也恰好转了宫道,路的尽头,便是身着婚服,长身玉立的许上云。
许是前世有同样的心情做例,这一刻,萧栖迟骤然共情到他画那一箱子画像时,所包含的热烈感情。她忽地鼻头一酸,当即便湿了眼眶,望着许上云的方向,唇边挂上一个深深的笑意。
她本以为,今日这成亲礼,与她而言,不过只是像寻常外出一般,当做生活中一点小插曲,便可就此揭过。
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许上云,忽然就觉得,她应该用心去对待这场成亲礼。
若是这一生,她能阻止大周灭亡,或许她就会顶着这场虚假的姻缘,过完一辈子。即便许上云这辈子都不离开她,但他们之间,想来是不会再有机会,去举办一场独属于他们的成亲礼。
那么今日,就是唯一的机会了?即便与她成亲的人,名份上不是许上云,但与她行礼之人,确确实实只有他。
念及此,萧栖迟忙深吸一口气,吞了嗓中哽咽,亦将泪意收了回去。
她拼命在记忆里搜寻自己曾经的模样,想从现在这些无法控制,又变幻莫测的自我中,找到一个最美好的样子,然后用这个样子,去和他成亲。
可是她恍然发觉,她竟是想不起,曾经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场面,该是一个什么样子。
她想用最好的一面去迎接他,可现在的她,内心里全是张牙舞爪的丑陋,她要怎么给他最好的一面?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他面前,一时愈发的慌乱,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她慌乱无章之际,许上云已警惕的察觉。
他依礼上前,行礼后站在了萧栖迟身边,而后对萧栖迟低声道:“无论你什么模样,在我眼中都是最好的。”
萧栖迟闻言,恍然从杂乱无章的惶恐中惊醒,侧眼看向他,看着他半幅面具下,从容含笑的面容,忽觉他那股不动如山的力量也到了她的心中,整个人慢慢安定了下来。
许上云拉开自己身后花轿上的轿帘,重新将萧栖迟请了上去。
萧栖迟路过他身边的刹那,与他四目相对,会心且缱绻的笑意,在他们眼底溢散开来,流入心间。
萧栖迟忽地感觉,轻松而又幸福的与他成亲,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昌阴长公主的大婚之礼,在汴京如盛世大殿般举行。而裴煜,却还窝在城外碾玉匠的家中赶工他的玉梳。
裴煜还坐在院中工具桌的桌边,低头认真打磨。再有五齿,这把玉梳就可完工。
他抬头看看天色,见已至黄昏,不由微叹,看来今晚做完,然后赶回去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念及此,他不再多耽误时间,继续低头去做梳齿。
看着手中即将成型的玉梳,裴煜唇边笑意渐深。
他记得他小时候,有次父皇诞辰,新来的女官为他束了很好看的发,他想打赏她,便随手将手里的梳子递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隋娘娘却拦住了他,对他说,梳子不能乱送,尤其是给女孩子。
他问为什么,隋娘娘告诉他,因为梳绾青丝,而青丝最缠人。缠得是心思缱绻,缠得是枕上娇酣。若送梳给女子,就意味着想要和她纠缠一辈子,想要她作为一生之伴。
是对未来的盼望,也是定情的承诺!
从那天起,他就记住了隋娘娘的这番话,不能随意送梳于人。他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真心待他,也不会有人会想让他生出一生只以她一人为伴的想法。
但没想到……裴煜唇边笑意愈深,即便十指已经疼到麻木,但他还是格外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