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挥了挥手,让乌兰、乌云等人远远跟着,她慢慢往当年那个遇难之处走去,他在的时候,每年秋狩,两个人都会摒退众人,相携去往那个地方,他也总会拥着她,笑着数落她连箭伤都不知道怎么治,连血是越喝越渴的都不知道。
如今,却只剩她一个人回到这个地方了。
密林中草木茂盛,当年的痕迹早已不在,站在这个地方,苏拉玉儿却觉得皇太极仿佛还在身边一样。
突然,身后真的出现了呼吸之声,她惊喜转身:“皇太极!”
未曾想,那人竟是多铎。
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总被她称作傻子的人也长大了,成熟了,颌下蓄起了短须,身姿更加挺拔健硕,身上带着一种经过战火洗礼的独特气质,听说,脾气也暴躁了不少。
他们都不年轻了,她有了高塞,而他,也早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
“原来是豫王爷。”苏拉玉儿微微扯了扯嘴角,“真巧。”
多铎眸光一闪,双眸中时常含着的暴戾,此时全部化去,涟漪出点点柔和,他咧嘴一笑:“是啊,真巧。”这般笑容,依稀仿佛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如今已经多年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了。
“王爷怎么也来了这里?”他是先帝钦点的辅政王之一,苏拉玉儿虽然贵为太后,言辞中也带着几分敬重。
多铎答道:“不过是随意逛逛,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听说她今年也来了秋狩,他便知道她必定会来这个地方,时时派人盯着,只等她一往这个方向过来,他便立刻飞奔而来,好在,还是赶上了。
苏拉玉儿只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淡淡地与他告辞,便要往回走。
多铎终于变了脸色,对着她的背影说道:“你做出这副了无生趣的模样,是要给谁看!”语气十分不善。
苏拉玉儿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豫王爷,请慎言!”
多铎却不愿意看着她再这么下去,与其变成如今这般仿佛行尸走肉的模样,他宁愿看着她和皇太极恩恩爱爱,那样,他起码还能远远地看见她的笑脸。
时至如今,他求的已经不多,只要能看着她开心,便知足了。
“他已经死了,可你还有大好年华,又是太后之尊,何必让自己过成这样。”
苏拉玉儿终于转身,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不,你错了,他还在!”她指指自己的心口,“他永远在这里住着。”
她的心被掏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身影,终其一生,他都将与她同在。
说完这句,苏拉玉儿快步离开了此处。
多铎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发呆,许久,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皇太极永远在她心里住着,而她,也永远在他心里住着。
这颗心里,但凡装了一个人,便再也装不进第二个人了。
大清对明国的征程仍在继续,多铎作为和硕豫亲王,又是辅政王,原本并不需要亲上战场,只要坐镇帐中,指挥战局便可以了,可他偏偏每一次都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方,只有受伤和流血,才能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每每遇险,只要抬头望一望盛京的方向,他便能爆发出无穷的潜力,哪怕她不在乎,他只要能留着这条命,再为她做些什么,便足够了。
明知自己被皇太极利用得彻彻底底,他也甘之如饴!
八旗铁骑终于冲破被李自成乱军所占领的北京城,大清的京城,也从盛京迁到北京,远远看着硕塞坐上金銮殿上的宝座,苏拉玉儿由衷地为皇太极感到高兴,他临终前心心念念的事情,如今她替他见证了。
大典过后,她便要回盛京,硕塞苦苦挽留,她却执意返回,只是因为,不想离他太远,这人上了年纪,总是有些执念。
无法之下,高塞便陪她回了盛京,承欢膝下,连着远在北京的硕塞那份,一起做了。
终究是常年郁郁,心情不畅,没过几年便一病不起,薨逝于盛京凤凰楼,还是那张与皇太极大婚时的床榻,也是他崩逝时所睡的那张。
母后皇太后薨逝的消息传到北京,硕塞悲痛至极,罢朝三日,最后,将苏拉玉儿与皇太极合葬于昭陵,谥为“孝敬文皇后”。
苏拉玉儿薨逝的消息传到多铎耳中时,他刚刚率军攻下扬州城,八旗将士损失惨重,扬州守将史可法又顽固至极,几番劝鉴利诱皆不投降,最后自尽守义。
多铎当时整个人都麻木了,她走了,就这么走了,而他,却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这个时候,扬州汉人还十分忠义,纷纷效法史可法自尽之举,保留民族气节。
两下一激,多铎赤红着双眸下了一条命令:屠城,十日不封刀!
他们既然想死,他就成全了他们,就当是……为她殉葬吧!
屠城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重罪,当年的阿敏贵为“四大贝勒”之一都逃不过,如今的多铎作为辅政王之一,亦逃不过。
可是他幸运的地方在于,有一个多尔衮全力护他,有一个认他为十五叔的昭武帝。
多铎最后被撤了辅政王的头衔,保留和硕豫亲王爵位,在府中禁足三年,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三年以后,解了禁足令,他依旧是当今昭武帝最亲近的十五叔,多尔衮最疼爱的弟弟,大清的铁帽子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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