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矜,其实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我生得好看。”
因相貌过于出众而被排挤、孤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想当初何矜也是怀疑人生地嘴角一抽,但只等听过了谢幸安的经历有多惨,她就发现这么欠揍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还真不是凡尔赛。
打小开始,男娃娃们就不带他玩,笑他长得唇红齿白的,活像个姑娘家,磕着碰着可能就会哭鼻子的哈哈哈哈。
他自然也不去跟女娃娃们玩,但她们依旧嘲着哪有人能天生长成这样,他定是偷偷敷粉了,实在不要脸。
就连半男不女的小太监们都觉得,谢幸安的长相才是做他们这一行的料,偏偏投胎在官宦人家,比他们多了个把儿,何其不公平啊。
这样一来,导致谢幸安原本个好端端的漂亮小孩,在同龄小朋友中简直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讨人嫌,哪怕是最热闹不过的宫宴,也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蹲在池塘边。
就这样的生存环境,到他长大之后居然并没有造成心里极度扭曲,只是初级的阴鸷变态而已,何矜深觉谢幸安也实在算得上,很不容易。
何矜自认上辈子的虐心文、苦情戏都没少看,但谢幸安的倒霉程度,以及原因之离谱,分分钟挑战和刷新了她的极限。
她就是莫名觉得很难受,心脏像拧巴了一样,无尽泛酸。
阳光密密斜斜地透过亭顶的花格罅隙投射下来,将少女长长的羽睫阴影映在泛着霞色的脸颊上,随着她眨眼的幅度一晃一晃,像蝴蝶微微扇动翅膀。
“哎,不提了,来了这都半天了,都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福宁公主终于想起来她此行的正题了,直接把三幅画往何矜怀里一塞,“你夫君的那两幅,还有这幅旧图,都送你了,这下能跟我一起看世家子弟的画像了不?”
何矜端端正正地坐好:“行,那看就看呗。”
“公主,您看好了哈,这一幅。”何矜一面摊开了给福宁公主,自己就去念右下角的小注,“骠骑将军的幼子。”
福宁公主摇头:“不好,长得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了还蓄着胡子,看着就像以后会打娘子的!”
“我看看——确实是。”何矜随手一扔,撇嘴道,“这个的确不大行,那看下一幅吧。”
“这个是——户部尚书的幼弟!”
福宁公主再摇头:“不好。他祖籍哪的?祖上是挖煤的吧?就算穿着件玄色衣裳也一点不显白,夜里点着灯恐怕都找不见。”
“咦,还真是。”何矜不屑地咧咧嘴,又给它直接扔到一边,“不行不行,再来。”
“这个是——”
“阿矜,这个你不用看我也知道。”福宁公主微微一笑,带着些不可言说道,“肯定是光禄寺卿家的。”
“对啊对啊。”何矜仔细看过了小注,颇感神奇地不停点头,“公主,你怎么知道的?”
“哈,他这身形,都能顶得上三个我了,可不就是吃出来的么?”
何矜:“……”
“哎,公主说得是,那也不行,再来再来!”
“这一个呢?”
“太矮了,我前几天看了本《列国志》,他这个头,都比不上里边某个地方的大葱。”
“这一个?”
“也太丑了,阿矜,我那宫里,不缺辟邪之物。”
……
想象中群英荟萃,现实里丑男开会。
何矜虽嘴上没说,但早在心里吐槽开了。她自认对外貌也不算过分挑剔之人,但这堆画像的程度之离谱,堪称百年难得一遇的纸上审丑大会,那叫一个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瞎子看了会奋起,自行冲到药店去买眼药水。
“啊,气死了,气死我了,这都是什么玩意儿?”福宁公主看着扔了一地的画像,桌上却几乎已经空空,她狠狠跺脚骂道,“什么狗屁的世家公子图?本以为是美得各具风韵,谁知道是丑得千奇百怪!”
“公主,别气馁嘛,这不是还剩下了最后两幅?”何矜面部已经有微微抽搐,但还是又拿起了个画轴,“要不要再看看?”
“不看,不看了。”福宁公主摆摆手表示拒绝,心累地扭过头,“还不知道是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何矜抱着本来也没多少的希望,试着打开了其中一幅,随即居然有些惊喜地喊着福宁:“公主,你看这,这幅不一样了,倒能看得过去。”
“是——首席御医的长孙!”
“我看看。”福宁公主半信半疑地偏过眼去,只不消片刻就冷笑道,“这个我知道,先天不足,是个病秧子,据说比高门小姐还要柔弱不能自理,没几天就得抽晕过去一次。”
果真医者,有时不能自医。
“咳,那还是算了。”何矜拿起最后一幅图时,手已经抖得像羊癫疯,不知道还有怎样的惊喜在前方等候。
福宁公主却已经表现得极为淡定:“算了算了,我看开了,你打开吧。”
何矜一边打开画轴,一边把头扭了过去,面露悲怆痛苦,直到完全展开才慢悠悠转了过来,把紧闭的左眼打开一条缝,似乎觉察到了还行,便又把右眼打开一条缝,意外发现更行了。
她双眼圆睁着,满脸惊喜地去喊福宁公主:“公主公主,你来看,这个好看的,真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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