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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记得体委醉醺醺起身,说,都拉着你聊一刻钟多了,不聊了,不聊了。我麻木地点头,侧过脸去看裴雁来,他漫不经心地喝并不喜欢的啤酒。
    差不多是晚上十点,玩游戏的三三两两散了。
    团支书一人抱着两个麦克风在唱《想你的365天》,撕心裂肺,双倍被扩大的魔音,比我此刻心情还要夸张。
    打断“泪,总是一不小心翻涌微笑的脸”的是一声“我草”。
    平时一起打篮球的几个同学围着手机凑在一起。好像是在议论,听说隔壁班想考警校那男的,两天骗了三个小男孩的炮,被人挂上表白墙追着狂骂。
    “妈的死给。服了真是。”
    “我都没看出来这几把人是同性恋。”
    “还骗未成年,恶心不恶心,我要吐。”
    “死给变态诚不我欺……”
    左侧议论声清晰可闻。
    裴雁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哼笑紧接着传进我的右耳,我有点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和裴雁来都穿着白色球鞋,但他的那双洁净如初,我的这双脚底沾泥,鞋面还散布葡萄酒渍。
    我沉默地注视着如同霉斑的脏污,圆点在我的视野中无限扩大。
    在这一刻,驳杂的声道突然变得刺耳骇人,逼不得已,我放弃了思考。如果可以,我想,我宁愿刚才做俯卧撑的时候把自己腿压断。
    无知是幸福的本源,我不该去偷听。
    跑出门时看到的景象再次倒带般回放。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安全出口,孙汀洲扒着裴雁来的肩膀,那是一个亲吻的预备动作。
    紧接着是“轰”的一声。
    他没能靠近,就被裴雁来按着头猛掼到铁门上,痛叫一声后软坐在地。
    安全出口杂音很大,我躲在拐角,只听见裴雁来语气极度冷淡,似是事不关己——
    ……
    耳边骂骗炮基佬的议论声仍旧滔滔不绝。
    明明掌心被我掐得发痛,我却听到自己的声音轻松而平静。正常得不像话——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在他面前演戏演得最好的一次。
    我不能做第二个孙汀洲,我输不起。
    “裴雁来。”
    我扭头看他。
    ……
    “……喜欢搞男人?”安全出口铁门的阴影中,裴雁来意味不明笑了声,“我嫌脏。”
    ……
    “同性恋。”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是挺变态的。”
    甚至犯贱地怀揣半点沾沾自喜,为自己站对了阵营。
    只是话音落下,我却觉得冷。像是有道雷当头劈下,身体变得冰凉之余还能感受到麻痛。
    裴雁来从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
    也不是,他曾经用过,我明明该感到熟悉——不过那是在我和他走近之前的事了。但那一眼转瞬即消,细看时已经找不到踪迹。
    我疲惫地想,今晚的打击让我的CPU过载,这大概是吊诡的错觉。
    是很短的沉默,短到我来不及找回理智。
    裴雁来先错开视线,他骨形优越的手摩挲几下玻璃杯壁,琥珀色的酒液还剩三厘米的高度,顶层边缘仍有不清晰的白色泡沫。
    “大概吧。”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差点被湮没在背景音乐中。
    他云淡风轻,对我笑了笑,前所未有的温和,像初日投映的湖面,没有丝毫阴霾。
    我本能地想说点儿什么,但他的手机开始震动,我猜那是来电提示。
    “铛”一声。
    他放下酒杯,酒液摇晃,却逃不出容器。他起身推门离开,屏幕光侧照在脸上,轮廓深邃好看。
    我僵坐在原地等他。
    但那晚包厢的门一开一合,他没再回来。
    我天真地以为,等到过分灼热的朝阳从天的边际显形,这晚的一切都会翻篇,生活不会因为谁的一次转身发生巨变,我还可以跟在裴雁来身后,就像过去近千个日夜一样。
    ——直到某天下午,我间隔十分钟转发给他两条小狗视频,第二条却收获一个红色感叹号。
    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孙汀洲的再三骚扰或许不是毫无作用,我的演技也差得一如既往。大抵是他让裴雁来明白,让我靠近是个错误。
    我明明是个神经触感很敏锐的人。我得寸进尺,闻到纵容的味道就会向前迈出一步。但对裴雁来这个人,我第一次觉得,是不是因为太喜欢,我终于变得疯癫不清醒。
    自始至终,错把疏懒当作暧昧,错把直行当转弯,错把黄灯当绿灯,心思走岔几步,满盘皆输。
    从那天起,我身体的某些部分被强制割离。
    妈的,很痛。
    日日如此,昼夜不息。
    太阳东升西落是二十三小时五十六分,每一秒都面目苍白,我莽撞沿着地球的公转轨道蹒跚而行,混沌的迷雾让我看不清潮汐和月亮。
    在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里,我再也没见过裴雁来。
    多久呢?
    九年零一百四十七天。
    第42章 “你见没见过你爸?”
    在陵城的最后一天,我有些想念以前常去的那家日式酒吧。
    快十年,城市变化并不小,我记不清具体路径,只能打车报一个模糊的地址。
    冬天黄昏都短,太阳刚落下,天就变得黢黑。车载电台质量不佳,滋滋啦啦正在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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