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卫民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原本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对方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但当他说他会一辈子待在大荒农场的时候,沈宏志才抬起眼,朝沈卫民看了过来。
这是一双凌厉且浑浊的眼神,透露出强烈的不甘心,“你……”
沈宏志的喉咙非常沙哑,像是久不上油,已经严重生锈的器物,这显然是许久不说话导致的。他奋力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愤怒如此明显,指着沈卫民显得异常激动。
沈卫民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他狠狠的蹙眉,“如果实在说不出,就写下来。”
沈宏志根本听不见沈卫民的说话,也就是在这时候,他能发出声音了。“你……已经死了。”
沈卫民心里一紧,没有回答。
“你,你不是我三叔,他明明死在了田间,你到底是谁?”沈宏志死死盯着沈卫民
只看表情,根本瞧不出丝毫端倪。他不高兴撇撇嘴:“你在说什么屁话,魔怔了不成?”
“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诬陷我?”沈宏志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上来就要抓沈卫民的衣领,被开门走进来的沈东林挡住了动作。
“被关起来了还不老实?大家一个村的,你又是晚辈,彼此留几分脸面吧。”沈东林厉眼看向沈宏志,他的事现在基本已成定局,等明天早上大队长和会计把他送公安局,这事就算了了。
沈宏志根本听不见沈东林在说什么,他固执地看着沈卫民,想得到一个答案。
沈卫民当然不会在这事儿上和他多说,有些秘密只适合一个人知道。固然沉重,固然难受,但这是你得到一些东西的前提。而且,因为这件事情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不管别人说什么,再行试探你都不会有丝毫惊慌。
“从出事到现在,你没有利用沈这个姓氏求饶,让我高看三分。其他,我没有说给你听的义务,你也没有必须要知道的权利。”沈卫民转身出去。
沈东林随后走了出来,他本就是过来找沈卫民的。
“你刚刚那一声提醒,可叫他知道自己还有一条后路。”沈东林客观的评价。
“没关系的,多说也是浪费口舌。如果没有山上……总之,四哥不会在这事情上犯糊涂。”沈卫民不以为然。
“你倒是不饶人,说什么都是你有道理。”沈东林看沈卫民确实没受到啥影响,才松了一口气。
叔侄两个说了会公事,各回各家。
沈家今天的气氛有些古怪,沈爹在堂屋的屋檐下编竹筐,李招娣和赵琪在厨屋做饭,两个孩子则在院子里踢竹球。虽然是最正常不过的场景,沈卫民却莫名觉得有些压抑。他轻声叹了一口气,蹲到沈爹旁边给他帮忙去了。
今儿那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家里怎么可能不知道?沈爹与沈宏志有最直接关系,上次大孙被抓走,沈爹就有几天不得劲儿,这次又上演一遍,恐怕得几天才能缓过神儿来。
沈卫民从来不劝说这样不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沈大柱沈二柱到底是沈爹的亲骨血,虽然现在被他们亲手弄的逐渐疏远,但沈宏志还是不一样的,老爷子盼望着他能改好。
昨天之后,这是不可能了。
这么大事,要说完全不在意,肯定是自欺欺人。但要说多在意,茶不思饭不想,那也是没有的。
看到老儿子乖巧地蹲在自己身边编筐,沈新乾轻笑,学了差不多两年,技术却一点没进步。每每他编出的竹筐自己都要再重新拆开再弄一遍,实在是磨人的很。
不过,当爹的从来没有制止过就是了。
“吃饭了!”厨屋传来李招娣的声音。
“爹,你和卫民哥先来洗手,我去门口把两个小的唤回来。”赵琪端着几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出来,笑着对爷俩儿说道。
沈家重归平静,处处都充着生活气息。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却没想到半夜大门又被敲响。
沈卫民哄了赵琪几句,这才披上衣裳走去开门。敲门的沈肆,他举着火把照明,神情并不好看。“这么晚过来,出什么事情了?”
“西广场那边,有人坏事儿。”
“什么?沈宏志被人放出去了?”沈卫民扣扣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沈肆。
“这倒没有,不过三柱子你还是去一趟吧,大柱哥我也命人去叫了。都是村里几个信得过的兄弟,知道也没啥。”说话间,沈肆有些吞吞吐吐,根本不像平常时候的他。
沈卫民眼神一闪。
等沈卫民跟着沈肆到西广场,看到已经被控制住的有些熟悉的那人,不免头疼。
万万没想到光头崔小石会过来救沈宏志,不过对方认为自己才是沈宏志的亲生父亲,有这么一出也能理解。
“这……要不一并送到公安局,让公安局好好审审?”沈卫民退了一步,不想趟这趟浑水。
“我也是这个想法。”沈肆自有章法。
“我,我是这孩子的父亲,只是想来看看他好不好没有!”崔小开始推脱,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周围大家都支棱起耳朵来了,他却没有往下讲,只重复这一句。
沈卫民叹了一口气,感觉身边有人经过,动作之快只留下残影。再看去沈大柱已经把崔小石踢倒在地,只看崔小石半天没爬起来就可以看得出沈大柱到底有多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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