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个人的战功,为什么要用一城百姓的性命做踏脚石?守城的徐延夫妇又何其无辜?满城百姓又何其无辜?
所有人都说,漠北城破,是因为徐延将军守城不利,可谁又知晓,在外无援军,内无守军的情况下,徐延夫妇与八千守城战士,誓死顽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至今仍记得,北魏大军破城之后,北魏统帅看着徐延夫妇的尸身,说了一句“国有此将,国之大幸”。而后将两人尸身悬挂城头,以慰军心。
然而漠北城被夺回之后,被北魏统帅称赞过的徐延夫妇却只落得了一个“守城不利,功过相抵”的凄凉下场,连尸身都无人收敛。
徐空月望着满目泪水的皎皎,只觉得心头快要炸开,一字一句皆是血泪:“你只觉得你父母枉死,可当年誓死守卫漠北城的徐延夫妇与那八千守城将士的死,又该如何?”
皎皎被他所说的事实彻底震惊住,她呆呆望着他,突然之间福至心灵,问道:“徐延夫妇,与你是什么关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可是望着徐空月的神情,却也知道他与徐延夫妇并非毫无瓜葛。
果不其然,徐空月微微垂下眼帘,先是低低笑着,而后才抬头,一字一句说:“皎皎,其实我们之间,很早之前就已经有着无法忘却的血海深仇。”
他如何不知道皎皎无辜,可徐延夫妇难道就不无辜吗?那守城的八千将士就不无辜吗?那场战乱中死去的人就不无辜了吗?
漠北城最初被围困,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坚持到援军到来,他们就能强势反扑。可直到漠北城弹尽粮绝,饿殍遍地,也没能等到所谓援军。
他亲眼看见母亲换上与父亲一样的戎装,站到了城墙上。他想挣脱乳母的手,飞奔到母亲怀里,却被乳母紧紧搂在怀里,“小少爷,那里危险,你不能去。”
他指着城墙上母亲的身影,“可是母亲在那里……”
话音未落,便看见一支穿云箭飞来,擦着母亲的身影,射中她身后的护卫。
乳母反应很快,立即捂住他的眼睛。殊不知,他早已将那飞溅而起的血色映入眼中。
他也曾亲眼看见城中老幼妇孺,拿着家中的镰刀扁担,誓死保卫家园。乳母紧紧搂在他,藏着在一户百姓家中。他听到外面呼声震天,兵戈交接之声四处响起。
更曾亲眼看见北魏的铁骑踏破漠北城门,肆意挥舞的长刀砍断守城将士的脖颈,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溪,又渐渐汇聚成河。乳母身中数箭,将他藏在身下,温热的血液湿透了他的衣衫,他听到乳母用尽最后一口力气,一字一句告诉他:“小少爷,你不能忘记今天,你要报、仇!”
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周边无一活口。无数残肢断臂交杂在一起,甚至分不清谁是谁。有残缺的尸体还睁大眼睛,仰望苍天,似乎在控诉苍天不公。
苍天何时公平?
漠北城破之前,母亲让乳母带着他离开时,曾对他说:“你父亲身为守城将军,城在他在。”她的目光那么柔和,没有一丝丝悲天悯人、愤世嫉俗。“我是你父亲的妻子,他留在这里,我就要陪在他身边。”
年幼的他什么都不懂,只会说:“可是母亲,我不想离开你和父亲。”
母亲笑了笑。记忆中,那是她唯一显露的笑容,那么柔和,又那么哀伤。“你要记住,父亲和母亲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城中千千万万你这样的孩子。”
他不懂,却知道父亲母亲从未因援军未到,而怨恨什么。他们始终坚守城门,从不后退,直到城破之时。
可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望着满地残肢断臂,心中却只有仇恨。
他望着皎皎的目光那么柔软,仿佛看着最心爱的姑娘。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细语。可话语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皎皎只觉得冷风从头顶灌入,浇得浑身上下一片悲凉。她的眼中仇恨与悲凉交织,心痛到麻木,反而什么感觉也没有了。“所以,你娶我,只是为了接近长公主府,只是为了接近定国公?”
徐空月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不是的。”
他的眼眸之中满是冷漠哀伤,却唯独没有该有的仇恨:“我从未想过利用你。”
皎皎却蓦地想到,她与徐空月之间的婚事,徐空月其实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他们之间的婚事,是由皇帝赐婚,不得悔婚。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任性妄为,都是她咎由自取。
是她将这样一头满怀恶意的狼,拉到了母亲与父亲身边。是她哭喊着哀求母亲,放下不该有的成见,提携他。
是她,造成了今天的一切。
第10章 长公主在天牢畏罪自尽了……
皎皎失魂落魄回到长公主府。莫总管闻讯匆匆迎了上来,瞧见皎皎此时的样子,顿时被惊了一下。
这段时日皎皎早出晚归,四处奔波,憔悴了很多,消瘦了很多。可不管在外如何遭受冷遇,她眼底总有一丝希望。如今的她,眼底的光芒好似彻底熄灭,再也瞧不见一丝半点星光。
他不知道皎皎遇到了什么,更不知如何劝慰,只是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皎皎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从徐府出来,她满心就只有“回家”这一个念头。她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外受了欺负,就回到家中,奔进母亲父亲的怀里,寻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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