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另一只手中,宽背砍刀在月色下泛着森森冷光。
女子眼眸中瞬间染上胆怯与恐惧——这一路上,她曾亲眼见过,这把刀无数次砍下了护送她前来长安的护卫的头颅。而如今,这把刀的主人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臂,倘若自己拒绝,那么下一瞬,这把刀会不会砍下自己的头颅?
这个问题在女子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她就立即得出了答案——
会的。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用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包什么东西,飞快洒向面前这人的面颊,而后猛地挣脱禁锢,朝着马车飞快跑去。
她本是大户小姐,从小就没有这样快的奔跑过,可如今,只要多朝前奔跑一步,就多一分生机,她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量,拼命朝前跑去。
只是她那一包东西争取来的时间依旧短暂,她不过跑出了四五步,就再一次被人追上。
而这一次,追上来并非是黑衣人,而是黑衣人手中的宽背大砍刀。清凉的月色下,她几乎能看清刀刃上闪烁的寒光。那寒光朝着她的脖颈而来,没有半点犹豫。
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心中无不遗憾的想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儿了。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传来破空声。随后有什么与砍刀发生“叮”的一声碰撞。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女子有些奇怪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有一群身穿甲胄的人从四周冲了过来,很快与黑衣人们打斗到了一起。
不远处,她久等不到的马车停在路边。那马车乍一看并无出奇之处,但稍微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那马车的用料,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尤其是车上的车夫,看似忠厚老实,但拿着赶车马鞭的手臂,满满都是爆发的力量。
女子一瞧见那辆马车,眼睛顿时一亮,于是什么都顾不得,飞奔过去,扑通一声跪在马车前,将怀中取出的状纸高举过头顶,随后高喊:“民女有冤,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连续多日马不停蹄的赶路与躲避追杀,女子早已狼狈不堪,就连声音都嘶哑晦涩,但她脸上却微微含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曙光。
只是当车帘被撩开,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时,女子脸上的光好似顿时遇水熄灭,她整个人颓废地跌跪在地上,连脊背都不由自主弯了下去。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苦等这么久,差一点连命都交代出去,等来的却同样是一个女子。虽然她长得确实好看,出身高贵,但一个女子能为她做什么主?
就在她这样想时,已有身穿盔甲的护卫将她手中高举的状纸接了过去,然后恭恭敬敬递到了马车窗前。随后马车上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接过。那手很白净,指节细长,形状姣好。
跪坐在地上的女子看到她伸出的手,不由得想,她一定是受过什么严重的伤,手指才会有些轻微到不易察觉的颤抖。
马车上的女子接过状纸,匆匆看了一遍,而后抬头看向地上跪坐的女子,问:“你就是清源张氏?”声音温婉柔和,像一壶沉淀多年的美酒,醇香四溢,味美回甘。
张婉容不知她身份,但不远处的战斗以很快的速度结束了,那些追杀了她一路的黑衣人,死了两个,剩余的悉数被捉拿住。她不由得想,虽然她不知道马车上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能有这么强大战力的护卫,身份一定不会低。既然这样,她总能帮得到她。于是她重新跪好,脊背挺直,犹如一张绷紧的弓:“民女清源张氏,有冤情陈禀!”
马车上的女子道:“什么冤情?”
张婉容深吸了一口气,在被捕的黑衣人凄厉喊出“夫人,求你,什么都不要说”的声音中,高声道:“民女要状告清源知州陆知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元和二十五年冬,他不顾灾情严重,将朝廷拨下的赈灾款私吞,造成数十万灾民饿死、冻死!”
元和二十五年冬,正值先帝驾崩之时。
张婉容的声音一出,一旁被捕的黑衣人顿时面色如土。
擒拿住他们的护卫顿时一惊,连忙道:“快卸掉他们的下颌。”话音未落,立马有人动手卸掉了那些黑衣人的下颌。而后,从那些黑衣人的口中搜出了一个小小的药包。
护卫拿着那小小的药包,于马车前跪下,道:“公主,这些人是死士,口中早已藏有毒药,只等被捕之时,就会咬破毒药,自杀身亡。”
张婉容听得浑身一震,而后目光直直朝着马车上的女子而去。
马车上,慧公主面色不变,只是吩咐道:“将他们带回去严刑拷打,务必问出有用的东西。”
那护卫领命而去。
很快,马车周围就再无其他人影。马车上悬挂着灯笼,灯影重重,张婉容看着那些黑衣人被带进夜色中,渐渐再也看不见身影,一行清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数月逃亡,无数次她都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些人的手下,却一次次得护卫们相助,逃出生天。可护送她的十七位好手,却无一人存活。
“张夫人如今可有地方去?”突然,慧公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也将张婉容溢上心头的无边悲哀止住。她不由得随着慧公主的话想,如今的自己可有地方能去?
不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马车上的慧公主又道:“想来张夫人初次到长安人生地不熟,恐怕别无去处,不如就随我一起吧。”她说完,便有丫鬟下车请张婉容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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