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一般大,这些话我原也说不得你。只有一点望你记住:不论你做什么,同谁一起,心里总要有个数,不要被人带偏了才好。”
“嗯。”檀荇望着他,在眼中噙了多时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只是听人说那觅香楼里有多么多么好的丝竹,姑娘们多么多么漂亮,就想去开开眼。谁知道里面乌七八糟,我当时就后悔了,心想以后再也不来了。可谁想到更大的事还在后头,这好好的,就出了人命案子……”
凌萧叹道:“赵扶嘴上不积德,又蒙昧愚蠢,仗着侯府和长公主的势处处得罪人。遇到胆怯的,或是不同他一般见识的也就罢了。
可他万万不该拿别人的痛处寻开心,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段锦澜呢?”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檀荇,问道,“他与你一同被押进大牢,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到段锦澜,檀荇眼中登时闪过一丝不忍:“嗐,别提了。赵扶死在觅香楼里,平南侯府没一会儿就得了消息。长公主不顾衙役阻拦,带人强行闯了大牢,逮着段锦澜就往死里打。
段锦澜差点就没命了,后来是段家也来了人,拼死把人抢了出来。
两家就在牢里打了起来,衙役都不敢劝。后来还是府尹大人来了,才把他们都劝了出去。段锦澜就关在我旁边,满脸的血,趴在地上和堆破布似的,一动也动不了了……”
说到这儿,他轻轻打了个颤。
凌萧暗暗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侯府岂能善罢甘休?段锦澜是肯定出不来了,明日早朝也有的吵了。”
说完,他见檀荇面色疲惫,便道,“你也歇着吧,我回屋去了。”
“好……”檀荇答应了一声,忽然又拉住了他,咬了咬嘴唇,有些迟疑道,“表兄,我被放出来前,段锦澜好像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凌萧凝眉。
“他说……”檀荇又咬了咬下唇,“我也不知道自己听的对不对,他当时嘴里都是血,话也说不清楚。他说……他好像是说了两个字……沉冤。”
沉冤?
莫非是觉得自己冤枉,百口莫辩?可这件事明明白白,的确是他与赵扶发生口角进而杀人。目击者众,有何冤情可言?
或者是说他父亲,前吏部尚书段毅?可段毅之死,不论是意外还是人为,都与冤情扯不上关系。说一句死不瞑目倒还可得,若说沉冤,未免言过其实。
凌萧一路思量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大晚上的忽然被小厮从山上叫下来,一路心惊胆战,他已然觉得十分疲累。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回屋后稍作洗漱便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他便收拾停当,准备回监赶早课。经过檀荇的院子,却见院门大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一进屋门,就见檀荇竟然醒着,但不知为何,趴在床上瑟瑟发抖。他忙走过去,檀荇见是他,就像见了救星一般,立刻抓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凌萧问道。
“表……表兄……”檀荇哆哆嗦嗦道,一边说一边抽气,“段锦澜,死,死了……”
“死了?”凌萧也是一惊,“是昨日打得太厉害了吗?”
“不是。”见自家少爷说不利索,大保插嘴道,“少爷昨日就让我等在大牢外面打探消息,我好容易买通了一个狱卒才打听到,段锦澜死了,被人砍断手脚,用麻绳勒死了!”
“什么?”凌萧心下一惊。
“听那狱卒说,昨夜闯进来一伙黑衣人,把当值的打晕了。等他们再醒过来,就闻到很重的血腥味。
找过去一看,就见段锦澜被吊在自己的牢房里,整个人血肉模糊,还短了一截。
他们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手脚都被砍去了一截,是活着的时候砍的,刀口上的皮肉都卷缩着。
他脖子上系着一根麻绳,勒得极深,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头朝天仰着,两只眼睛睁得溜圆,死不瞑目呢!
好几个人当场就吐了,府尹大人连夜被叫了来,一看就下令封锁消息。要不是我银子给得多,那狱卒本也是不肯说的!”
一语毕,满屋静寂。
凌萧心中也不禁骇然。
虽说段锦澜杀了赵扶,但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报复,还如此的明目张胆,平南侯府真是豁出去了!可如此一来,段家也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心下暗暗叹了口气,耳中忽听一阵「咯咯咯」之声。他低头一看,就见檀荇满头冷汗,眼里惊恐万分,牙关紧咬,那「咯咯」的声音竟是他在恐惧之下,上下齿打架发出来的。
凌萧双眉一蹙,伸手按到他肩上,就发觉他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檀荇被他的手一碰,先是惊地一颤,接着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住他的手腕。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望着他,道:“表,表兄,我害怕……”
第70章
暗涌(一)
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日早朝,以庆王为首的朝臣们便联名弹劾平南侯赵彧及其夫人明珠长公主,称其私闯府衙大牢,私刑拷问杀人,胆大包天,视京城法度于无物。
平南侯拖着病体上朝喊冤,称其昨日突闻噩耗后便倒地不起,直到今晨方才苏醒,根本没有派杀手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