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便是毓妃,宜妃和宣德妃。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几人地位超然,全然不理底下的窸窣私语,安然坐于席上,各自琢磨着心事。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传信,殿内的私语声渐大,就连为首的几位宫妃都有些焦躁起来。
宣德妃年纪最轻,尚不到三十,此时便有些坐不住,凑到邻近的宜妃身边小声道:“月姐姐,前日听知非回来说,你家知若的诗作又得了先生的夸赞。这一个月里都几回了?敢情先生就逮着你们家知若一个人夸,我们家知非也卖力得很,却一次褒奖都没捞着!”
闻言,宜妃侧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弯,宠溺地笑了:“知非不过十岁,能与兄长们同坐学堂已是十分不易,再多要求,岂不太强人所难了吗?”
“哎呀……”宣德妃叹了一声,道,“我呀,就想着我家知非今后也能如知若这般俊秀出息。要是如此啊,我就满足了,此生再不求别的了!”
“又胡说……”宜妃轻轻嗔了她一句,“你如此美貌聪慧,知非在你手下长大,又会差到哪儿去?”
闻言,宣德妃娇憨一笑,转眼看到独坐发呆的毓妃,又对她道:“姐姐,今夜沈大人也要进宫呢,不知他家那位兰琴公子会不会来?”
毓妃听她揶揄,抬眉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不发一言。
“唉,要我说啊,京里这茬后生中倒是有不少出类拔萃的。”见毓妃没理她,宣德妃丝毫不以为忤,自顾自继续道,“沈家小郎君自不必说,卫国公家的那位世子也很是不错。哦,还有端姐姐二姐家的小章公子,都是品貌兼优的好少年呢!”
端淑皇贵妃听她提到自家后生,会心一笑,也恭维道:“你家侄子不也是国学监出来的?小小年纪就已经跟着秦大人在礼部供职,依本宫看呀,年小的这辈里,就属他最出息了!”
“嗐,您说观唐啊……”宣德妃道,“他的确不错,可我看着就是油滑了些,不比其他几位清爽!”
此话一出,端淑皇贵妃和宜妃都笑了起来。
皇贵妃一面笑,一面对皇后道:“姐姐看看,有人编排您家后生呢!您也不管管!”
皇后也嗔怪地看了宣德妃一眼,道:“就你话多!满座就这么几个人,全都被你编排了一遍,最后连自家人都不放过!知非以后可千万别随了你这个碎嘴子,要不他们兄弟几个还有宁日?”
“哼!”在众人前仰后合的笑声中,静荣贵妃忽然嗤了一声,“人后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人前又何必装出一副姐妹和睦的样子,给谁看?”
段家这阵子出的事多,静荣贵妃短时间内连遭打击,脾气自然暴戾了些。大家虽不喜,但也不敢轻易触她的霉头。
皇后受她讥讽,又见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但她毕竟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在这样的大日子里更不能失了仪态。
于是,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宽和道:“今日乃是上元佳节,诸位姐妹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最是寻常不过,你又何必如此犀利呢?”
宣德妃见这两位杠上,忽然意识到什么,悄声对宜妃道:“月姐姐,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段尚书家的儿子刚没,我就说起京里的后生,贵妃娘娘定是恼了我了!”
宜妃安抚地看了她一眼,也小声道:“不必介怀太多,她家遭了祸,难道就不许别人说话了吗?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闻言,宣德妃这才稍稍安下心。可一颗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就又听静荣贵妃道:“普通说笑自是寻常,可若笑里藏刀,指桑骂槐,这便是诛心了!”
说着,她遥遥盯了宣德妃一眼,眼波如刀,惊地宣德妃一下怔在原地。
“哎呀,妹妹这也太敏感了些吧?”端淑皇贵妃好整以暇地笑道,“小秦妹妹只是说起京里后生优秀,有些感慨罢了,并没有诋毁你段家的意思,你又何必如此言语间不容情呢?”
“哼!”静荣贵妃见是她同自己说话,胸中愈发愤懑,冷笑道,“皇贵妃好宽的心啊!太子殿下刚挨了申饬,娘娘就能笑语嫣然,同姐妹们打机锋。我是没这么厚的脸皮,段氏乃是将门,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玩不来您这套假把式!”
“诶?”端淑皇贵妃被她当面顶撞,不由得也有些气急,“咱们自家姐妹们说笑,你扯到前朝政事作甚?后宫不得干政,这还要本宫教你吗?还说什么「打机锋」,「假把式」,这是你与本宫说话的态度吗?
看在今日是上元节,皇上大发恩赏,普天同庆,本宫也不与你计较。不过,贵妃这言行最好规矩一些。要知道,可不是人人都像本宫一般好脾气的!”
“呸!”静荣贵妃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响亮地啐了一声,“皇贵妃好体面的说辞!你们母子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面上却仍是一副贤德仁慈的模样,不知多少人都是死在你这张人畜无害的假面之下?可怜我家澜儿还未及弱冠,就被贼人虐杀至死,当真连畜生都不如!”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听这话,端淑皇贵妃也变了脸色,“你段家出事,与本宫何干?难不成大理寺抓不着人,你就随意攀咬吗?”
“随意攀咬?”静荣贵妃咬牙道,“太子的事都发了!京里都传遍了!你和太子背地里那些勾当,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难道就真以为没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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