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进来,”乔稚晚往楼梯上走,回眸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笑道,“你睡沙发吧。晚安。”
“……”
楼上卧室门关了,Louis又绕着他的腿打起了转,小家伙好像听懂了她刚才的话,殷勤地摇尾巴。
怀野没办法了,去喂了它,便在沙发躺下了。
旁边桌子上就扔着那几本杂志。
他背身过去,不多时,渐渐地陷入睡眠。
乔稚晚躺在床,手机震动。
许颂柏:
【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请你喝了会让睡眠好很多的酒。】
【晚安。】
她盯着手机屏,昨夜惊魂过后,这才得以稍稍安心下来。
很快就睡着了。
*
Joanna深刻地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自杀的。
但是这么多年来,母亲Rachel都在对外声称,父亲是死于一场火灾意外。
但只有Joanna知道,是父亲亲手放的火。
最后在加州的那个夏天,一家人前往郊区的别墅度假,那里傍山依水,开车不过3英里就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附近的农场主和猎户至今还保留着去森林捕猎的习惯。
父亲最后一场夏季巡演结束后,就抛开城市的繁华,带他们全家来到这里。
小时候Joanna在学期衔接的假期也经常与父亲母亲一起来这里,但那一次,却不是为了带她亲近自然,去参与捕猎、野餐这种野性又原始的活动。
在那之前的几年,父亲的精神就出现问题了。
Joanna的祖父是自杀的。
人尽皆知。
祖父也是个儒雅且风度翩翩的音乐家,那个早晨还为祖母做好了早餐,亲吻了还在睡梦中的祖母的额头,然后他出门,走到森林的深处,饮弹自杀了。
Joanna的父亲自杀的那天早晨,他开车带她去了趟森林,如小时候一样,在这里教她辨认各样树种,从树木的纹理、躯干的粗细、枝叶的走势来分析树的年龄,路过的一只野兔和蚂蚁都会让他津津乐道许久。
他们带了食物和水,半途停下来休息时,父亲突然对她说:“Joanna,你相信吗,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一棵树。”
那时只有十二岁的Joanna对此感到十分新奇,因为她只听说过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云,变成自然界里微不足道、很快会蒸发殆尽的一滴水,她甚至还把这样的意向写进过作文里。
但是父亲却说,人会变成一棵树。
树木不会消失,即使被砍伐,被火烧成灰,也不会像触不可及的星星月亮,稍纵即逝的云彩雨滴。
而是一棵树。
Joanna感到新奇的同时,又恍然大悟。
她问父亲,这是不是说,每个人都是一棵树,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碌碌无为的大部分人是这森林中千千万万棵一眼看不出区别的树,普通无比。
而祖父母,父亲和母亲这样颇负盛名的音乐家,就是那样高大的、茂盛的、站在山巅最高处的参天大树?
Joanna从小因为祖父母和父母的原因,到哪里都是被捧在掌心的骄傲的小公主。
她也为自己的家庭出身而骄傲。
但那时,父亲却只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完全是这样的。
他的意思是,每个人都会找到和自己最像的一棵树,或者一株花,或者随便什么东西。
Joanna不懂。
她也没放心上过。
因为祖父自杀后,就有很多传闻说他们家盛产音乐家和疯子,祖父是个疯子,她的父亲也是疯子。
她将来很可能,也是个疯子。
母亲Rachel总是告诉她,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但是也不要父亲的一些话放在心上。
有专业的诊断证明父亲那时罹患重度抑郁,伴随着精神分裂,心理医生并不否认这和遗传有一定的关系。
那一天,父亲带她又在森林跋涉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他们驱车离开,父亲注意到,前方道路的尽头,另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萧索伫立着一棵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树。
显然那是一场很早之前发生的火灾,它被烧光了树叶,躯干漆黑,孑然独立到格格不入,甚至作为引路牌,身上刻满各样奇怪的标记,挂了个手写的指路牌,告诉大家前方危险,禁止进入。
父亲不等车停稳,就不可思议地奔了过去。
他癫狂的状态犹如在舞台上拉琴时那般,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激动到满脸是泪,他不断地喊着,Joanna,我找到自己的树了!
这棵树就是我!
这棵树,就是我的树!
Joanna!你看到了吗——
Joanna坐在车里,第一次感到面前的父亲十分陌生。
他疯狂到让她无助,让她害怕。
以至于晚上她在那场大火中惊醒,被消防员用湿透的毯子抱着逃出生天,看到面前那幢熊熊燃烧着的房子,还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什么都没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父亲变成了那棵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枯树。
她甚至不是很意外了。
——以至于这么多年她都怀疑,自己居然会对自己最亲近的父亲的死亡“毫不意外”,她是否也如外人所说,她遗传了祖父和父亲那样的疯狂,她其实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狂到不惜自毁。
为了让逼她学琴的Rachel难堪,故意搞臭自己的名声;演奏不出满意的音乐了,就抛下一切逃离那个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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