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说服小野跟你们厂牌合作, 这北京的地下乐队圈子, 说不定就要变天了!不过我相信他,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LiveHouse的王经理与几个音乐厂牌的负责人侃侃而谈,笑呵呵的,今夜好似跟着怀野他们沾了光, 俨然成了他们乐队的代理人了。
“愚人瓦舍这场子有梁桁砸的一半钱不错, 但梁桁和RedGhost现在也不行了嘛,说白了他算是我们的二东家……”
“……就是他把他那一半收回去了, 但这不管风吹雨打还是电闪雷鸣, 我们的LiveHouse总要继续往下运营的, 哎,要不是小野今晚带他的人来, 我酒水的成本钱都赚不回来啊!”
怀野听他们聊了这么久, 不觉深感心烦。明明所有话题都围绕着他, 他却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置身事外的感觉。
仿佛他不该属于这里。
借由抽烟的机会, 他便暂别一众人。
出去了。
经理仍在身后喋喋不休, “这孩子虽然年纪小, 但他主意正啊, 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音乐也很有想法和态度, 你们也都看到了……”
“王经理,你放心,签乐队我们肯定是愿意的,大家今天坐在这里,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您瞧瞧,现在可不是我们选择他,而是他来挑选我们,”
一位负责人呵呵地直笑,见怀野出去,这才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但是,如果他要回港城继续读书的话,乐队在北京的工作肯定是要中断一段时间的,任何圈子现在更新迭代这么快,我们总得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和想法……”
后台休息室的门在身后关闭了。
很快,这细碎的闲谈和你来我往的阿谀奉承,渐渐地,都听不到了。
过于公式化的场面,真是令人浑身不适。
迎上清爽的夜风,一时畅快许多。他咬了根烟在唇上,点燃——他的煊赫门抽完了,不知随手摸了包谁的。
真是不合他的口味。
陌生冲鼻的味道袭来,薄荷味儿的爆珠骤然破裂,凉意冲上天灵盖,他隐隐地皱了下眉。
这时,电话响了。
以为可能是她,他着急地从口袋中拿手机,唇上的烟抖了下,一截儿烟灰闪着火星,扑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那洁白到一尘不染的衬衫登时烫出个晦涩难看的烟疤来——像一层窗户纸,要破不破。
却已经成了块儿洗不掉的瑕疵了。
他眉心紧皱。
看到来电人是怀兴炜。
他眉头皱更紧。
该说不说他真是心不在焉,这下动作比思考快,已经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他怎么忘记了,她只会打微信语音给他呢。
方才那振铃,根本不是微信电话的提示音。
“——你是真的不打算上学了是吗,怀野?”
怀兴炜的口吻十分严厉,气得不轻:“我说你也是块硬骨头,在北京活不活得下去了还在那儿给我死装,搞你那破乐队有什么好?以前不也没玩出什么名堂吗!现在干脆家都不回了,就上北京这么混去了?”
周菀妙在那边连连劝阻:“哎呀,老怀,不要跟儿子那么说话啦,我来说,让我来跟他说——电话你给我!”
“——去去去,你去跟他说!从小到大就你给他惯坏了,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听,”怀兴炜也不想多说了,气哼哼地,“在北京吃不吃得好睡不睡的好啊就这么跑出去,真让人操心!”
怀兴炜的声音一瞬远了,还骂骂咧咧的。
往常这时怀野就该挂断电话了,不知为什么,他这时突然不想挂了。
“小野啊,”周菀妙柔声地笑起来,“你在吗。”
怀野半蹲在路边儿,三两个这么晚还不回家的小男孩儿欢呼着飞奔而过,一粒石子儿在他们的脚步后面落了单。
骨碌碌地,一直往道路的尽头滚去。
周菀妙听那边没声音了,试探着:“喂?小野?”
“——小野?”
“我没挂,”怀野这才淡淡地接话,“有事说。”
“妈妈也没什么事呀,”周菀妙听到他的声音了,这下喜笑颜开,“你爸爸就那个狗脾气,不要和他置气,他那张嘴里没几句好话!”
怀野没吭声。
“在北京,怎么样。”周菀妙问。
“哦,还好。”
“有地方住吗。”
“嗯。”
“在你哥哥那里?”
“他很忙,我没好意思麻烦他。”
“哦,哦,那有地方就好呀,”周菀妙也不多问了,顿了顿,还是牵肠挂肚的,“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知道吗,不要和爸爸妈妈生气了,有空来个电话,报个平安,嗯?”
周菀妙和怀兴炜在怀野的成长过程中,就是这么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一个哄,一个骂。
怀野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把他惯坏,但他来北京的这段时间,的确固执到不肯接他们的任何一通电话。
甚至不肯报一句平安。
他的妈妈是个万般柔软的性子,他以前玩疯了晚一点儿回家,妈妈都会焦虑到失眠。
他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妈妈每天晚上是如何入睡的。
怀野这一刻突然发觉,自己真是自以为是到幼稚至极。
“我没事,”怀野平静地说,“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