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温热的,刚好喝,滑过喉咙,熨帖般的舒适。
他注视着她把白色小药片药吃下去,热水喝完,变戏法似的摊开另一只手,里面躺着一颗青绿色包装袋的糖果。
纪筝发愣,呆呆地问:“哪来的?”
周司惟洁白的指剥开包装袋,递到她嘴边。
他轻描淡写地说:“刚才想起来车里有一盒糖果。”
事实上,是昨天偶然看到,买回去准备带给她的。
纪筝下意识含入口中,糯米糖皮软甜,咬开是汁水饱满清甜的青葡萄,瞬间充盈整个口腔,冲淡药片带来的极苦味道。
纸杯被她握着放在膝盖上,掐出一圈褶皱,周司惟就在她前方一寸之距的地方,伸手去接杯子问:“还想再喝一杯吗?”
和方才给她糖果时,一样哄小孩子般的口气,寂寂深夜,纪筝胸前涌上一阵涨感的酸涩,几乎逼得她眼眶也酸涩。
她把纸杯捏扁,隔着一层抓上他的指尖。
这不够,纪筝另一只手把阻隔的杯子抽走,而后覆上去,两只纤长白柔的手齐齐拢住他的。
周司惟似乎是怔了一下,缓慢抬眸,一寸不挪对上她的目光。
她穿着杏色衬衫和半身裙,白色风衣,静静坐着,眼周发红看着他。
寂静冷清的医院走廊里,墙壁和头顶灯光惨白,万籁无声间,二人视线一高一低在空中交汇,漫长又仿佛转瞬即逝。
周司惟的目光很深,难以形容的一种幽静,像当年他拉开弓时看着她的样子。
甚至更甚于当年。
回国这么久,纪筝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他。
时光将他清俊的棱角打磨得更加锋利,一眉一眼,一鼻一骨,摄人心魄,倍于从前。
可是他尚不如从前有活气。
一圈圈萦绕在周身的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叫人觉得心惊的空。
涩意涌上心头,她鼻尖忍不住一酸。
聚集了六年的思念仿佛在一瞬间肆虐,纪筝不知道自己眼里是不是聚集起雾气,只是开口即泄出一丝哽咽:“周司惟。”
他猛然回神般,闭了闭眼,反手握住她的手。
纪筝低下头,长发擦过脸颊,她的手被包裹在温暖的掌心里,声音低微:“我有话想跟你说。”
“纪筝,”周司惟手上力道加重,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妥协与颓然:“别说了,不重要。”
不重要,过去的都过去了。
他不想再去想。
她已经回到他身边,肌肤触感温热真实,嗓音伴随着呼吸的气息一起在耳边,不再像梦中,碰不到触不及。
这就够了。
这场爱情战争里,他们从不是势均力敌,他节节败退,直至溃不成军。
可他甘愿。
纪筝摇摇头,难得这次没有听他的,声音很轻却执拗:“我没有和程醒在一起过,我也没有喜欢过弗兰克斯。”
说出这句话,她仿佛给自己注入了一点力气,抬起眸来直视他:“那次七夕,他和我表白,是跟我说不要让他当众丢人,我才会接下那束花。”
“从小到大,”纪筝身体微往前倾,更紧地抓住他手,整个人明明脆弱地生着病,口气却带着莫名的坚定,在寂静的医院仿佛如珠坠落:“我只喜欢过一个人。”
空气凝结,周司惟听到自己的呼吸被什么紧紧攥住,偌大天地间,他只看得到她靠近的姣月般面庞,不再隔着重重雾气,如此清晰在他眼前。
“周司惟,”她说,声音轻如羽翼:“我好想你。”
第60章
再回到车上以后, 在药物和深夜的双重作用下,纪筝彻底支撑不住,沉沉睡过去。
周司惟靠边停车, 取出一条薄毯盖到她身上, 才重新启动车子。
夜晚很安静, 到酒店之后, 他没打算吵醒睡着的人,动作轻缓地把人从车里抱出来, 把车钥匙丢给门口的侍应。
她没有醒, 呼吸在被抱出来时有一瞬的不稳,秀眉轻轻蹙起, 手指无意识攥住他一抹衣角。
而后, 仿佛是安心了下来,眉头渐渐舒展,在他怀里蹭了两下,白皙的脸颊润红,重新沉睡过去。
周司惟开门,将她抱到主卧,弯腰放到柔软的深灰色床品间。
纪筝身上还穿着偏硬质的风衣, 他俯身, 修长的指一颗颗解开象牙色的纽扣。
目之所及,长而卷翘的睫毛, 精致小巧的鼻子, 肌肤瓷白莹润, 睡着的样子很乖。
她其实没怎么变, 只是瘦了很多, 脸庞瘦出纤细婉约的弧度。
周司惟盯着看了几秒, 视线渐次滑过,随着纽扣的剥落,露出身下人浅杏色的衬衫。
衬衫是丝绸的面料,顺滑服帖,完美勾勒出曲线,以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前。
主卧内只开了床头一盏橙黄色的灯,灯光昏暗,又为她添加了几分朦胧的静美。
他的呼吸逐渐加重,轻轻揽着纪筝的腰和头把风衣从身上褪下来,她像是被吵到了,五官轻皱,翻身落入他臂弯里。
周司惟一滞,房间里燃着淡淡的沉香,然而此刻,那微不足道的香味已经不足以让他平心静气。
他半晌没动,直到纪筝的头发遮住她半边脸颊,重新陷入平稳呼吸,才慢慢松了口气。
床边的手机亮起,周司惟低瞄了一眼,想直起身去接电话,却被一道很轻的力道绊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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