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嗤笑道:“你莫要糟践了人家小娘子。”
这“身边人”是何意,即大户人家专门在老爷夫人身边伺候的佣仆,等同妾媵。
谁不知那邱官人是个色中饿鬼,这样的美貌少妇若入得他的府,无亦是自投罗网。
潘莺不露声色抽回手,只笑道:“身边人我高攀不起,家中有弟有妹还需照顾,只做计时的活儿论工价,昏时就得归家。”
姜婆再劝几句,见她不为所动,又有人围簇上来问她详情,只得作罢,退到一边倚着棚柱嗑瓜子吃着耍。
潘莺在棚子里站了许久,虽来打听的不少,却没个真拿定主意的,她看日正当午,行老和牙人渐少,索性起身往家走,打算回去给潘衍和巧姐儿做饭。
路过鱼行时,一尾尾大鱼剖膛破腹,清理干净肚肠,再用细如筷的竹篾条划成十字抻展开,尾朝上头朝下挂在屋檐下风干,鼻息处皆是股子咸腥味。
张贵抬眼看见她,用清水洗去手上污血,有些局促地问:“潘娘子可把风鱼蒸了吃么?”
潘莺笑着称谢:“味道极好,阿弟这般不爱吃鱼的,都多吃了几块。”
张贵忙说:“我再去给你取一条。”潘莺想起潘衍说起他看上自己的话,再暗打量他神情,遂摆手道:“你勿要取,前送的还剩半条,下趟要吃再来买。”
“不要你的银钱......”张贵话未完,见她已走远,面上起了一抹失落之色。
潘莺走了数步见几个孩子围簇在个摊前,她好奇地过去,原是个高鼻深眼的夷人在卖切糕。搁在块四方木板上,糕也是四方又紧实,用玉米面做的,混着许多桃核仁、葡萄干、白芝麻、红皮大枣、瓜子穰,杏干等,用黏粘的糖浆稠连,片刀切一薄片,糖丝拉拽千里,孩子们之所以围着,是这夷人将那薄片又切成若干小块,分到每个人手上试吃。
她也得了一块,咬一口,又香又甜又粘,在南方没吃过这个,觉得新奇,想巧姐儿定会爱吃,问他几钱,不太会说汉话,只指指摆在一边的招牌。
她看的咂舌,哪想得就那麽贵呢,怏怏的没买成。
这般数日后,找差事皆碰了壁,那些个行老及牙人总摇头摊手,只道世道艰难,高门大户也在省俭用度,实无活计可介。
她屡屡乘兴而来,败兴而回,囊中渐次羞涩,常燕熹的欠银还没有头绪,想着这些愈发心乱如麻。
这日又空落而归,正往家走,忽听“潘娘子,潘娘子!”的叫唤,却见是李婆的媳妇孙氏,站在香烛纸马铺前朝她招手。
她走近前,笑问:“你怎得闲在这里?”孙氏在吏部郎中府上做洒扫等粗使活儿。
“府中夫人赏了些旧衣旧裳,特拿回来改改穿。”孙氏又问:“听婆婆说你整日儿在寻活计,可是真的?”
潘莺点点头:“只是活计难寻,竟没一家可用。”
孙氏道:“我这里倒有个活计介绍给你,想必你定是愿意的!”
潘莺顿时眼前一亮:“你快说来我听!”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捌拾章 寻活计首入尚书府 比绣艺慧眼识玲珑
原来这孙氏在吏部郎中张胜玥家做粗使活计,某日洒扫庭院时,听见大丫鬟金凤同个婆子站在廊上嘀咕,吏部尚书龚如清府里要招三四个绣娘,也无需行老牙人推举,只口口相传寻些知根知底的,恰金凤的表婶在尚书府里做管事,因这婆子有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说是针线了得,便来拜托金凤引荐。
金凤笑着告诉她:“你说针线了得不做数,去了是要试绣的,她们说好才是好,也无需我引荐,到那日自己去他门上等候就是。”又把详细时辰及府门方位说了一遍。
哪想隔墙有耳,皆被孙氏听个清楚,此时见潘莺寻不着活计,心底同情,便把这话一字不漏的说给她知晓。
潘莺喜不自胜,连忙谢过自去了。
这晚她把余的半条风鱼用笼蒸了,又炒两盘菜蔬,热了昨日吃剩的鸡汤,蒸了香喷喷的粳米,姐弟妹三人高高兴兴围桌吃晚饭。
翌日一早,她打扮周正,把巧姐儿托给王伯,就出门招到轿子,坐乘到下角头西南的明照坊关王庙下来,见庙前冷清,便进去点了香磕三头,以祈好运。
出得庙来,没街走十数步就是宝府巷,毋庸她找,门前乌压压皆是人的那处府邸即是。
凑近前听她们说话,竟是个个身怀绝艺,至最后她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忽听一声鸣锣,有人嗓门洪亮:“老爷下朝回府!”潘莺随音望去,朱红正门大开,出来十数锦衣佣仆将她们分散撵到东西侧门两边,留出地央宽道。
不多时,一顶青檐黑帷四人抬大轿由远渐近,轿帘低垂紧阖,围簇侍卫持刀疾步前行,目不斜视,神情肃穆。
嘎吱嘎吱一径入了正门去,佣仆复急忙关阖。
又过了半刻,西角门打开让她们进,众人列成长队绕过照壁,来至个宽阔的院里,早有个气度威严的妇人带领七八丫鬟在等候,皆不苟言笑。
潘莺等数人按指令分站几排,敛息摒气站着。
那妇人等几开始挑拣,个子矮的不要,骨架大的不要,痴肥的不要,相貌丑陋的不要,年老或年幼的不要,举止轻佻放荡的不要,神情紧张惶恐的不要,指粗茧厚的不要......这般一筛选,余的也仅十来个。潘莺暗叹,这到底是在挑美人儿,还是在挑绣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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