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开话问:“过两日阿姐即要过门,若不愿意还有回寰余地,你勿要顾忌我,也勿要怕常燕熹会怎样,朝堂到底不是他所开,能任其为所欲为。”又道:“其实我也非只走朝堂这条路不可,若能与你们安守一屋,行走街市,笑傲烟霞,也未尝不是一种人生态度。”
“说的我都心动呢。”潘莺抬起眉眼,却见他神情颇正经,并不玩笑,默稍顷,遂缓缓摇头:“你命不该如此。”
她又道:“万事不由人算计,一生皆为命安排,逆天改命的事终有后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忽听有人叩门声,潘衍问:“是谁?”福安道:“我家二老爷遣我来送大舅爷去考院!”
“要他多事!”他沉下脸色:“再大舅爷的叫,掌嘴!”
潘莺不由弯起嘴角:“欠他的是愈发多了!”
用过早饭,福安送潘衍去考院,潘莺则带着巧姐儿和燕十三去定府大街的宅子。
正开大门儿,一个铺伙计过来问:“可是这位娘子买下的宅子?”
潘莺称是,那伙计笑道:“掌柜想同你商量件事儿。”
她便让燕十三领巧姐儿去花园玩,门面三间租给了商客,一间装塑佛像铺,一间京货杂铺,一间玉器铺。
她随伙计进了玉器铺,恰杂货铺的掌柜亦在,互相见礼换过姓名,伙计斟上茶来。
潘莺问:“不晓两位掌柜寻我何事?”
杂货铺的丁掌柜,暗自戳戳玉器铺薛掌柜的腰,薛掌柜道:“不晓你可看过租书?下月底这铺面租期可就到了!”
租书被常燕熹捏在手里,潘莺还真没看过,她也不慌,只笑着颌首,静等他下文。
薛掌柜叹口气吐苦水:“如今愈发比不得往年,这生意实在难做,我卖些手镯簪子耳环,他卖些万花筒骨牌泥美人,皆小本经营赚得轻薄利,铺里伙计整日里吵闹着要加工钱,不能得罪,还指着他们招揽买卖,请潘娘子多体谅,想我们在这数年,规规矩矩从未拖欠租钱,烦您卖个人情,给我等一条活路。”
潘莺佯装不解:“我不过是个无知妇人,哪里懂什么生意买卖!”
薛掌柜索性挑明:“这几日我同丁掌柜被房牙子缠着,不过隔条街恰空出两个门面,比此处十两银子的租钱便宜二两,烦潘娘子体恤,降些租钱......”
潘莺看他欲言又止,笑道:“直说就是!”
丁掌柜插话进来:“因是老租客,还望免去押三月的银子。”
潘莺心如明镜,知他们见换房主,欺她女流,趁机想讨三分利,纵是讨不了,也可扼她涨租之念。
略思忖,方微笑道:“租期下月底还早的很,容我回去同老爷商量,再给你俩信儿就是。”
也不多留,随便客套几句,迳自往宅子去了。
且说这月十五黄道吉日。
天方清常府就抬来一顶大红轿子,锦衣厮童拎四对灯笼,请得官媒扶轿,福安跟轿,一帮丫鬟婆子随着,后还有十数奏乐人凑一队。不多久运嫁妆的挑夫及车马也赶来,说实在话,潘莺哪有钱置嫁妆,也是常燕熹前些日送来的,以撑门面。
因需潘衍这小舅子送亲,而他正睡回笼觉,只道日头还早,赖着不起。
潘莺晓他心底不甘,由着阿弟使性子,请众人在堂屋吃甜汤等待,又叫过福安低道:“怎这般大的阵势,倒让人觉得心底慌张!”
福安笑嘻嘻地回她:“怕甚!平国府在京城是什么样的人家!二老爷成亲,闹翻了天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从袖里掏出把柳葉糖给巧姐儿,巧姐儿手小抓不住,哗啦啦掉一地,燕十三帮着捡。
潘莺还待要说,却见李婆张贵等街坊邻舍围簇门前张望,皆领了赏钱和喜糕香糖,晓得她是去给官家大户做正配,想都难想,暗叹她运命莫测,虽各怀心思,表面仍一径恭喜道贺。
一众等到日上三竿,潘衍才懒洋洋起,穿身簇新的绛红直裰,洗漱用饭直磨了半个时辰,也无人敢催。
他站起身抚平衣摆坐皱的褶子:“阿姐,走了!”
“好!”潘莺勾唇浅笑,也不要丫鬟婆子搀扶,只牵着巧姐儿跟在他身后出得门来。
爆竹噼里啪啦巨响不停,炸得青烟四起朦胧人面,她仰颈看见潘衍和燕十三跨骑马上率先在前,喜娘递来个宝瓶让她抱着。进到轿里坐稳,她把宝瓶给了巧姐儿:“常老爷的宝贝,勿要打碎了。”巧姐儿果然紧搂在怀里,动也不敢动。
潘衍勒紧缰绳慢悠悠前行,俯视福安急得额上淌汗心底爽快,遂瞟向燕十三问:“你打算跟我们到什么时候?”
燕十三也茫然,师兄的伤已好的大差不厘,潘巧的事他却迟迟没说出口,别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
“师兄的伤还未好。”他寻着借口,得再等些时候。
潘衍没多话,因为看见常燕熹着官袍、骑一匹枣红色膘肥大马远远奔踏而来。
“怎地这么慢?”他蹙眉问福安,左等右等总不见轿影,恐这毒妇受兄弟鼓怂临阵脱逃,愈想愈觉可能,终是放心不下,索性骑马来迎。
福安哪敢多话,只道闹市人多难行,是而走走停停耽搁了时辰。
常燕熹扫过潘衍,未多说什么,径直至轿前下马,掀起帘子往里望。
但见潘莺穿戴凤冠霞帔,珠翠头面,前面流海掠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愈发显得眼梢挑翘,春水潋滟,眼皮颊腮涂着一片胭脂红,嘴子也红的滴滴娇,通身的风流劲儿,比往昔愈发的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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