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梁国又能坚持多久?”另一个人低声道,神色又是惶恐,又是鄙夷。
江陵城几十年前就是“梁国”故地,后来梁国被随朝灭了,这梁国二字成为了历史,如今梁国的皇室萧家的后人想要复兴故国,倒也无可厚非。天下大乱,谁有本事打下了地盘就是谁的,萧家想要夺回自己的城池,还能说有错了?但江陵百姓对这新的梁国皇帝萧铣实在是无法高看一眼。
“小心被董景珍听见。”有百姓提醒道。一群人小心的看着周围,没有什么人注视他们,这才放了心。
萧铣能够在江陵站稳,很大一个原因是他招收了一大批山贼水寇,整支梁朝军队根本是一群盗匪。而董景珍虽然是大随正经校尉出身,但日常的行为也和盗匪相差无几,时不时就纵兵抢劫集市,这江陵城中简直就是个大贼窝。
“菩萨保佑我全家平安。”某个百姓低声道,周围的百姓情不自禁的跟着念:“菩萨保佑。”
“散了,莫要被抓了,早点回家休息吧。”百姓们低声劝着,这世道不安稳,没事别在街上逛。众人飞快的散去。
王五回到了家,才跨进宅子,就闻到了一股檀香的味道,闻上去有些刺鼻,只怕是劣等货,他微微叹息,这买了劣等货供奉菩萨自然是不好的,但这每日都要上香礼佛,家产又大多数捐给了庙里,只能将就了。
“还不过来给菩萨磕头。”家人见他回来,急忙道。王五快步走近大堂,原本宽敞的大堂中如今成了佛堂,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像。
“菩萨保佑信男王五出入平安。”王五燃香,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家人期盼的看着他,他急忙道:“外头还算不错,今日没见到死人和抢劫。”“菩萨保佑啊!”家人松了口气。
平心而论,这萧铣最近干得还不错,诛杀了几个为恶的贼人头目,多少有些想要振兴梁国的意思。但谁都知道这没戏。
瞧瞧人家越国随随便便就打下了江西,最近又一把火烧死了长安几十万百姓,屠戮关中几百万人,地盘每天都在嗖嗖的见涨,说不定明天就开始攻打江陵了。就萧铣手中的那些贼人,谁都不信能打得过精锐的越国士卒。
“这乱世啊,我们这辈子只怕是完了。”家人淡淡的道。前几日出了一趟远门,一路见到好几个村庄被烧杀一空,尸体都没人收拾,唯有野狗徘徊。
王五慢慢点头,前些时日就有谣传,萧铣打算大肆征兵,所有十二岁以上男丁尽数抽走。这定然是为了准备与胡雪亭大战了。
“上辈子作孽,这辈子遭报应了。”王五苦笑,这一生过得如此的凄惨,眼看要死在乱军之中,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坏事啊。
“上辈子的事情,谁记得啊。”家人叹气,但自己挖得坑,说什么都要走完。
“明日,我再去庙里捐点银子。”家人认真的道。王五点头:“求佛要心诚,万万不能小气了,佛祖会见怪的。”
家人和王五又燃了香,虔诚的跪在佛像前:“我佛保佑,下辈子投胎到富裕人家,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上辈子做了坏事,才有这辈子的报应,这辈子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佛祖一定会保佑他们下辈子幸福美满。
江陵城中的王五已经是过得安稳的了,华夏土地上比王五家凄惨上百倍的人多得是,不少人用最后一文钱买了蜡烛,恭敬的跪在佛像前虔诚祈祷,求佛祖保佑下辈子投个好胎。今生已经绝望,根本没有想过还能得到希望,唯一的心愿就是下辈子能过比现在好。
乱世之中,不修今生修来世的佛教是无敌的,什么道教,什么星君教,在佛教面前不堪一击。
……
紫阳宫中已经挤满了道士,随便数数就有数千人,天下道门精英可谓尽数集结在此。
“我等若是直接动手屠戮佛教,又何必投靠胡雪亭?”某个年轻的道人问道。“为了振兴道教,背上杀戮的罪孽也无妨,但若是左右都要亲手屠戮,为何还要挂上胡雪亭的名头呢?”
一大群年轻的道人慢慢的点头,这也是他们的疑问,染红了上首,却要给别人做狗,这道理怎么都想不通。
“怕官府干涉?”那年轻的道人继续道。“若是我们杀光了佛教,或许能取得一部分金银,但寺庙的田地却取不走,官府能够取得大量的佛教田地,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和我们计较?”
其余年轻的道人用力点头,他们当了杀人的刀子,背了黑锅,然后官府白拿了田地金银等好处,只怕笑到牙都掉了,不到狡兔都死光了,他们这些走狗就不用担心会被烹。
“担心我等实力不够,斗不过佛教?”那道人继续问道,“佛教势大,天下佛寺不知凡几,仅洛阳一地就有四五十座,僧人数千,信徒无数,我道教人穷势微,自然是无法正面硬杠的,但有心算无心,怎么都能一举端了佛教的。”
年轻的道人们更加用力的点头,论总数,论财力,论信徒,论什么都好,佛教远胜道教百倍万倍,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他们集中所有的力量攻击佛教的寺庙,哪怕天下最大的寺庙也挡不住他们全力一击。只要动作快,保证能够摧毁佛教的主力。哪怕万一失败了也无妨,道教的根基已经薄弱的要完蛋了,全部放弃也无妨,佛教爱烧道观烧道观好了,难道佛教也能放弃天下寺庙,任由道教焚烧了?光脚的怎么都没有理由怕穿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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