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暕笑着:“这些拉其普特人蛮夷习性极重,练兵进展缓慢,仅仅教他们洛阳话就花了大半的心血。”杨広点头,学习语言哪有这么容易,而且随军也没有真心去教蛮夷洛阳话。
杨暕盯着茶水,神情之间似乎有些犹豫。左右的侍从见了,不露声色的悄悄退开了几步,帝皇家若有什么秘闻,他们万万听不得。
杨広微微转头,看向远处的拉其普特人士卒,嘴角露出了笑,杨暕想说的肯定不是蛮夷的事情,看来他做了几年齐王,又率兵在两广挣扎数年,变聪明了许多,知道用不重要的话题引出重要的目的了。但是,还不够聪明,用蛮夷话题开头可不是好事情。他想了想,决定小小的让杨暕碰个软钉子,教会他与人寻找话题,万万不能寻找有瑕疵的话题,便缓缓的道:“你来见朕,也是想说朕用蛮夷之人,杀我华夏之民,很是荒谬,或者禽兽不如?”
一群侍从脸色微变,杨広留在中军之中,每日只与李靖等大将接触,听不到民间的言语,更没人敢在他面前胡说,这番诛心之言只怕是杨広故意捏造出来吓唬杨暕的。这齐王听了如此重的言语,会不会跪下?
“你若是想要与朕谈这些,那就回去吧。”杨広淡淡的道。
杨暕摇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大随取了拉其普特,这拉其普特之民自然是我大随子民。我大随有汉人,有鲜卑人,有羌人,有契丹人,有山越人,两广福建蜀地无数的部落,哪一个不是我华夏百姓?被我中原吞噬的,自然就是中原之人,拉其普特纵然远离中原,其外貌也与我中原人不同,但既然已经被我大随吞并,这蛮夷也是我大随子民,有何区别?”
“哦,你如此看?”杨広淡淡的道。
杨暕笑了笑,指着案几上的水果糕饼,道:“不论是水果还是糕饼,只要吃入腹中,化为吾之血肉,难道还要区分这块血肉是水果肉,这块血肉是糕饼肉?儿臣虽然愚笃,但终究还是看过几本书的。”
一群侍从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心中对齐王高看了几分,皇家血脉果然个个非同凡响,胡说八道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杨暕笑着道:“同样是驱赶蛮夷作战,同样是用蛮夷开疆拓土,为何胡雪亭用蛮夷攻打极西之地就是赞誉,而父皇用蛮夷攻打大越就是杀自己人呢?儿臣有些不屑,利益之争岂是能够如此简单的定义的?父皇不屑分辨,儿臣也不屑分辨。”
杨広笑,小看了杨暕了,如今竟然可以彻底不要脸了。
杨暕继续道:“况且,我大随江山被逆贼夺取,我杨家要夺回天下,难道还要顾及百姓之言不成?若是朝野有人言我杨家用蛮夷杀华夏人,用外人杀自己人,我杨家直接杀了那些人就是。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莫说这些拉其普特人已经是我大随子民,就算是我等从蛮夷处借来的将士,只要我大随能重新光复中原,又有何借不得?太原李家勾结突厥,借数千骑兵入中原肆虐,可有被人骂死了?还不是仁义无双,百姓敬仰。”
“我杨家窘困,手中唯有蛮夷百姓,岂能不用。收复天下之战,成则威武不加,败则粉身碎骨,还在乎名誉干什么?”
“等我大随重新威震华夏,我杨家想要脸面了,又有何难?只需杀尽了那些敢胡说的人,烧光了那些记录我杨家用蛮夷的记录,天下人谁知道我杨家用蛮夷兵了?”
“这还是下策,以儿臣之间,何须动用刀兵?我大随大可以对外公布这拉其普特人是我杨家的奴仆,已经向我杨家效忠百年,今日见我杨家有难,终于在我杨家的召唤之下,不远万里而来为主报仇,夺回天下。如此忠仆,当传令嘉奖,立牌坊以纪念。”
杨広大笑,这个傻儿子算是有些开窍了。他指着酒水,道:“赐酒。”一边的侍从急忙倒了一杯酒水,恭敬的送到了杨暕面前。杨暕取了酒水,一饮而尽,这酒是当年从洛阳带出来的上好美酒,如今天下已经剩不得几瓶,杨広自己也舍不得喝,能赐酒与他,看来是真的很开心了。
“吾儿有此心,这帝皇之学终于略窥门径了。”杨広笑着,帝皇之学的核心就是想要当皇帝,就不要在乎一切的仁义道德,任何无耻的事情都要说得冠冕堂皇,只要有好处,只要能够夺取天下,只要能够继续当皇帝,那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儿臣今日来求见父皇,是想说太子之事。”杨暕道。杨広古怪的看着杨暕,这个儿子真是变得厉害了。
杨暕道:“太子蒙尘,沦陷匪区,被囚(禁)于扬州。胡雪亭不杀太子,无非是三个原因。其一,大随已被逐出中原,胡雪亭以为天下已定,可享受开国之君之乐,纵然以无耻名传天下,身为一国之君亦有洗白之心,遂效仿古人,义释前朝皇族贵胄,以彰显其江山之稳固,气魄之宏大。秦始皇嬴政,北周北齐南陈,以及我大随皆是如此,不杀绝了失败的贵胄,这是胜利者的自矜。”
杨広点头,那些以为可以留存前朝皇族以示胸襟的皇帝,最后都被人灭族了。
一群侍从细细的回想大随朝中留存的前朝血脉,只觉胡雪亭不杀大随太子杨昭的理由应该就是这一点了。某些年轻的侍从嘴角露出了笑容,这理由简直就是明摆着嘛,何必思考呢,老杨家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杨丽华的女儿宇文娥英不就是前朝的血脉。其余侍从严厉的盯着年轻的侍从们,不想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