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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欲废除奴隶制度,诸卿以为如何?”
    饶是在被召集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要出大事”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众人还是忍不住心脏重重一跳。
    至今为止,贺星回所有的政策,基本上都是在不触动大的利益的情况下推行的,所以看起来顺利得有些过分。自然,这是她刻意的选择。即便是当初打压世家,也是拉一边打一边,并且没有真正地触及根本利益,本质上还是政治斗争。
    可是今天这一条废除奴隶制度,波及的范围就太广了。
    世家、寒门、官吏、小有资产的地主商人,乃至一些中产之家,但凡条件允许,无有不蓄奴的。而奴隶是花钱购买的商品,也是主人的财产之一,只要不是打杀了,官府就不会管。事实上就算打杀了,官府大多数时候也不会管,就算要管也只是走个形式,最后多半罚钱了事。
    这种特权已经持续存在了上千年,成为了社会公认的部分。奴隶、平民、特权阶级的三级划分,更是整个封建社会存在的根基。
    现在,贺星回等于是要挖掉这个根基。
    这不仅仅是废除一个制度,更是对她自己的身份和立场的背弃——封建社会最大的特权阶级,本来就是皇室。其他的世家寒门、官宦集团乃至商人地主,不过是依附在皇权身边形成的利益团体。
    对她来说是如此,对面前这些朝臣而言,也是一样的。
    现在坐在贺星回面前这些人,尚且还能勉强保持着冷静,一是已经习惯了贺星回搞大事,二是他们站在这里,代表的是朝廷,暂时还来不及考虑自己和家族的切身利益。
    但他们已经可以想见,这个决定一旦公开,会引来多大的反对声。
    每一个享有特权的人,都不会赞同这种会剥夺自身优势的政策。甚至一部分现在没有特权,但未来可能享有特权的人,说不定也会反对。
    “陛下,此事牵连甚广,还请陛下三思。”还是韩青先开口。
    “已经思过了。”贺星回道,“诸位应该很清楚,朕此举并不是在针对谁,而是单纯地认为,这样落后的制度,对于当下的发展并没有好处。”她来回踱了两步,“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朝廷推广新的种子和种植方式之前,诸位知道上一次农业相关的革新是什么时候吗?”
    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她自问自答,回答的人是严文渊,“是前朝,有人改良了一种犁,后来很快就推广到了全国。”
    “是的,距今已经一百多年了。”贺星回又问,“再之前的一次呢?”
    “是晋朝。”严文渊说,并且无需贺星回多说,他就主动计算出了结果,“那已经将近七百年前的事了。一套完整的成熟的耕作方式和工具,就是在那时候成型,之后便几乎没有什么改良。”
    “八百年,就改良了一个犁。”贺星回停下来,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注视着众人,“诸位觉得荒谬吗?但这就是我们的现状。”
    “朕在庆州二十年,改良出了二十多种良种,推广了全新的耕种方式。而自从这些新东西推广到全国,至今也不过五六年光景,民间已经自发地做出了无数的改良,这才使得粮食产量一增再增。这些,应该不用朕细数吧?”
    每年的年末,户部盘点汇报的时候,这都是功绩的主要部分,在座的都听过,自然不会陌生,于是纷纷摇头。
    “为什么呢?”贺星回又问,“这些改革很难吗?显然不难。不需要读书识字,任何一个种地的农民都能想到。可是为什么八百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动,直到今天?”
    瞿英轻声道,“因为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是啊,因为对他们没有好处。”贺星回道,“我记得,粮食第一年增产,就有人提议,可以增收一部分税,把多收的这部分都归于国库,用在别的地方。如果那个时候,我们照做了,百姓们还会有这样的积极性,主动去改良各种增产的方式吗?”
    没有人说话,但答案每个人都很清楚。
    这就是八百年来,底层农民的现状:除非是干旱洪涝这样的天灾,导致地里种不出粮食,否则对他们来说,丰年歉年、增产减产,关系并不大,因为每年朝廷的粮官都会重新划分收税的比例,确保他们留在手里的粮食始终差不多。
    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既然多种出粮食也会被官府收走,自己到手的依然是那么多,生活始终不会有改善和变化,那为什么要努力呢?
    “这是农民。”贺星回见没人说话,便又继续道,“放在奴隶身上,也是一样的。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待遇,更多的利益,才能促使他们努力工作,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或许有人要说,那也不用废除奴隶制度,只要我给我家的奴隶更好的待遇,他们就会努力了,也是一样的。”她说到这里,见众人面色各异,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看来诸位都认为,这并不是个好的建议。”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
    如果他们愿意拿出更多的财富,去提高奴隶的待遇,那和直接废除奴隶制度有什么分别?
    事实上,向工厂主这样要求奴隶每天不间断地工作,为自己创造财富,才是主流。不打不骂,给吃口饱饭,就算是心善的主家了。让他们像有自家田地的农民那样拥有独立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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