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辉检查了真伪,不甘心地把自己的给她看过。
荆玉兰也过来,她道:“同志,你要是从我们辖区提人,你得说明情况。”
她爹是大队长,她耳濡目染,懂得自然比薛明春多。
宋延辉十分不情愿,却不得不说清楚,“顾孟昭写反动诗歌,我们要抓他回去审问。”
反动诗歌?
杨支书心道,不可能!他比谁都了解顾孟昭,顾孟昭隔三差五就得跟他做思想汇报呢。
这时候有人把顾孟昭叫了过来。
他刚从地里回来,挽着裤脚,身上沾满麦草屑,他走到两位公安前,神色镇定,“我是顾孟昭。”
宋延辉就拿出逮捕令。
顾孟昭蹙眉,不明白为什么会逮捕自己这么严重,就算父母有事,也只是连累他不能抽工回城、举荐大学、参军等等,不会抓他。
杨支书急得问他,“顾知青,你写什么反动诗歌了?”
顾孟昭摇头:“我很少写诗,更不会写反动诗歌。”
宋延辉冷冷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他拿出一片撕下来的报纸,展示在顾孟昭眼前,“你好好看看。”
他指头缝里露出几行字:英灵逝去,天地同悲,泣血锥心,万民哀哉……
顾孟昭脸色一变,默然无声。
宋延辉厉色道:“不狡辩了吧?”
杨支书:“这……同志,这也没什么啊。”
宋延辉冷厉地看着杨支书:“你这个老同志党性有问题,是不是觉悟不行了?”
杨支书十分不服气,敢质疑我的党性?
宋延辉让邱公安拿人。
小姑立刻挡在顾孟昭身前,“你们没说清楚。”
就这么几句话,没头没尾的,凭什么抓人?
宋延辉大怒,手放在配木仓上,“怎么你要拘捕吗?”
顾孟昭忙示意他不要激动,他对小姑道:“明春,没事的。”
他们都不懂,林苏叶却懂了,去年腊月初八的事儿,今年4月5日首都有悼念活动,有人不许就抓了不少人。
她示意杨支书去一边说话,把自己猜测说给他听,“广播上约莫听到过。”
杨支书一怔,随即重重叹了口气,写悼念诗没啥,你……好歹自己悼念,别拿出去发表啊。
这怕是有点棘手呢。
林苏叶过去小声问顾孟昭,“顾知青?”
顾孟昭脸色苍白,却也没多害怕,他歉疚道:“嫂子,对不住,让你们担心。”
林苏叶:“你这是什么时候发表的啊?”
在她的印象里顾孟昭低调得很,虽然很有文化却从不哗众取宠,更不会做出把悼念诗发表的举动。
顾孟昭垂眼眼睫,缓缓道:“我没有发表。”
那天知青们听到消息,都很悲痛,大家以酒祭奠一场。他太过悲伤,半夜辗转难眠,就爬起来写了一首悼念诗。
写完以后他想去灶间烧掉来完成祭奠,谁知道屋里火柴没了,他就埋在灰堆里,寻思第二天早上做饭直接烧掉就好了。
没想到却在这里看见。
那必然是曹志德了。
当时曹志德也捶胸顿足痛哭不止,只是没想到他转眼就把自己的诗拿去发表,还装作若无其事。
他倒是没有愤怒,毕竟当时的悲伤是真的,悼念也是真的。
只不过看宋延辉的架势,不管谁发表,一定要抓他这个创作者。
林苏叶也差不多能猜到:“是曹志德,对吧?”
顾孟昭点点头。
他朝林苏叶笑道:“嫂子,不要为我担心,我相信不会有事的。”
顶多吃点苦头罢了。
毕竟当初爸妈那么大的事儿,他们也还在劳改而已,大不了他也去劳改。
宋延辉厉色地问道:“顾孟昭,我再确认一遍,这是你写的吧!”
顾孟昭点点头,“是我写的,如果悼念有罪,我认罪。”
小姑不解,“这是啥罪?我们清明端午的,都给爹他们上坟呢,这算啥罪?”
她不关心政治,也不懂那些运动,她的脑子里只有眼前的生活。
她挡在顾孟昭跟前不肯让开,眼前这个宋延辉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她有把握在他摸木仓的时候就给他揍趴下!
宋延辉:“薛公安,请你注意言辞。”
看她还要争执,顾孟昭忙朝她摇头,柔声道:“明春,好好当你的公安,你当得很好。”
小姑不解,他不是流氓啊,不是坏人,为什么公安还要抓他?
公安不是抓坏人吗?
她扭头看林苏叶,眼中满是疑惑。
林苏叶忙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明春,没事的,公安同志是带顾知青去问问情况,问清楚就给放回来。”
小姑趴在林苏叶肩上闷声道:“嫂子,我想揍那个姓宋的。”
宋延辉立刻戒备地瞅她,“你、你可注意纪律啊!”
顾孟昭忍不住笑起来,回头朝林苏叶他们摆摆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等顾孟昭被押进吉普车离开以后,大军小岭他们得到消息,从学校追出来。
“顾知青——”小岭一边追一边哇哇哭,“你们干嘛抓我们顾知青!”
他捡着小石头用弹弓嗖地就打出去。
小石头力道十足,砰地打在吉普车的后玻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