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作一个弱者保护的情形,玄霄这辈子是第一次经历,而这种感觉有种无法描述的怪异。手被一把攥紧,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的某人,身体本能地一僵,可是拉住他的手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掉。
李惜花侧过身,说道:“你走前面,万一滑倒了,我好来得及拉你。”
“水不深。”玄霄垂眸,淡淡地说道。
李惜花微笑道:“但石头上有青苔,你也不想还没进屋,就先把自己弄湿了吧?”
“……”
略略平复了一下心底因这人突来的举动而泛起的微澜,玄霄明白此时纠结于这个问题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于是他面无表情地任由这人拽着,装作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上石头。
萧玄这个身份是凌月儿特意为他精心准备的,记得当时那人命手下交给他的人物资料写得洋洋洒洒,足有一本书那么厚,不过他最终只随手翻了翻,现在回忆起来,也仅依稀记得长安皇商萧家富可敌国。
萧家的这个幺子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此人沉默寡言,不善经商,但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又有几个能干的大哥在前头顶着,所以他喜欢如何,萧家人大多都由着他去,并不会多做苛求。
可后来由于利益关系,萧家想要让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而这位从未吃过苦头,体会过什么叫江湖险恶的小少爷坚决反对,最后竟十分任性地玩了一招离家出走。
所以……
他现在是个离家出走的富家少爷?
玄霄理了理思绪,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富家少爷和不会武功这两个概念,又因为他是背对着李惜花,所以没能看见他背后之人眼中一闪而逝的若有所思。当然,李惜花也没有看见那个背对着他的人,眼底所潜藏着的化不开的暗色。
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所以……
李惜花,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来接近萧玄的呢?
虽然心底思绪千回百转,现实却只是转瞬,李惜花拉着玄霄顺利到了对岸后,便立刻松了手,没再做什么其他越界的举动。
别院东西各分为两个独立的空间,玄霄环顾四周,对这处临时的住处还算满意,至少比想象中的好了许多,比如李惜花所说的隔壁并非真隔壁,而至多是门对门。
他跟在李惜花身后进了西边一间,入门后是玄关,两边的架子上摆着不少怪石和瓷器摆件。转过玄关就进了内厅,左手边是书房,直走穿过一丈长的走廊才到了卧房。
从房间的陈设来看,这里显然很久没人居住了,但却经常有人在打扫。
玄霄一边想着,一边走至窗边,推开窗往外一望,果然如这人先前所言,这所小别院就建在悬崖边上。
见一切都安顿好了,李惜花说道:“一会儿会有人来送东西来,你可以先休息下,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了。”
可就在他转身还未走出几步时,玄霄却忽然出声说道:“我很好奇。”
他这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甚是突兀,引得李惜花脚步一顿,回头问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让那山贼准备热水?”玄霄问道。
其实从李惜花这话一出口,玄霄就注意到了,他本来并不想住在这人的隔壁,但就因为这个细节,他改变了主意。
李惜花顿了顿,微笑道:“在下记得第一次在碧暖春香阁,萧兄似乎用一条白帕子擦过杯子?”他点到即止,并未再说下去,毕竟六子的事既然已经被他给压了下来,就没必要再提出来,让人不愉快了。
“原来如此。”
玄霄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望向窗外,逐客令下得不言而喻。
见他如此,李惜花原本勾着的唇角,不自觉地又微微扬起一点:“若是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就和来送东西的人说一声,那在下先忙去了。”
猎猎罡风从悬崖下呼啸而上,吹得窗边的人衣袂翩飞,李惜花看着眼前这人的背影,眼神闪了闪。
刚刚他并非无意,而是故意去抓这人的手,习武之人最忌命门被扣,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人对此竟无动于衷。另一方面,从这人脉象上看也是气脉虚浮,并且手上也没有因常年握兵器而产生的茧。
而李惜花之所以会产生试探的想法,主要是因为那日碧暖春香阁初见时,玄霄望向他的第一眼令他记忆太过深刻。不同于今日所见,那一眼虽然掩饰得很快,但像他这样的顶尖高手却绝不会认错。
那是一种冰冷的剑意,其中所透出的压迫感与血腥之感十分惊人,就连他都不免为之呼吸一窒。可偏偏这人脚步沉重,气息浑杂,并不像是会武功的人,所以他才会好奇地去查了查这个萧家的幺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现在看来……
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在李惜花走后,玄霄一直站在窗边,久久未动,俯视着崖下深不见底的黑暗,神色莫可名状。
片刻后,他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定,先是从怀中摸出一盒很细的香,之后又取了其中一支,用火折子点燃了举出窗外。这香十分奇特,其颜色如墨,燃起的烟雾也嗅不到什么味道,但只须臾,便有一只乌鸦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边。
玄霄拿出一根极细的笔,在一张两指宽,几寸长的纸条上写了什么,不过纸上却一点笔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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