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捏着手中的金叶子,李惜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从那些痛苦的回忆中抽身。
可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想当初这两门武学初现雏形时,他与凤玉楼还曾经天天腻在一起,讨论如何修改才能更加完美,为此他俩有时甚至还会合奏曲子。箫声婉转,琴音悠扬,一琴一箫的时光,大概是他在赤魔宫最为值得怀念的了,只可惜昔日种种皆化为灰,就连与自己这个师弟也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李惜花啊李惜花……
舍名弃姓,醉生梦死,就连心有所爱都不敢言,你活得还真是窝囊。
有的时候,人心往往只是一念之间,而在这一刹,李惜花忽然觉得很累,累到甚至连眼皮也抬不动了,可下一秒,他却又被骤然一声棋子叩盘的脆响惊醒,接着便听忘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人坐在棋盘前沉默了片刻,叹道:“我最怕的就是见到你这幅样子,五年前如此,现在也是。”
李惜花睁开眼,敛起眼底所有的情绪,缓缓笑道:“大师又说什么胡话,我只是喝得有些醉了而已。”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情。
他提起酒坛又欲灌酒,结果才一抬手腕,那酒坛便被一颗棋子击得粉碎,酒液洒了一地。
忘尘微怒:“你难道真想醉死自己不成?”
“醉死也好,干净。”李惜花幽幽道。
此话一出,气氛霎时就变了,忘尘不言,只静静看着他。
而李惜花这时也反应过来,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却没有立刻出声,两人之间的气氛便这么僵了下来,直到片刻后,他才清咳了一声。
“抱歉,我大概是真的醉了。”
说完,他起身想要离开,然而还未走几步,就听忘尘喊了他一声。
“李惜花!”
李惜花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我们是朋友!”
忘尘皱眉,略略加重了语气,对他道:“有酒,有朋友,你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闻言,李惜花垂下眼来,久久不语。
的确如此,他还有朋友,有忘尘,有卜算子,还有汐清和小端他们,况且他本来也不该这样随意就将自己的情绪转移到朋友的身上。
想到这里,李惜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眉宇间的黯然虽未能全散,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多谢。”他说道。
忘尘站起身来,走到那一堆酒坛边上,挑了一个满的拿在手里,叹道:“贫僧的烂摊子比你的可麻烦多了,这样都尚且还能坐在这里下棋,你又有何不可?”
李惜花一愣,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对忘尘的另一层身份一直有所避讳,所以这人不提,他也绝不提,因此没想到忘尘竟然会在此时提及这事。
也是……
这人的烦忧可比他大得多。
他无声地笑了笑,心中也因这份情谊而暖了不少。
“忘尘大师说得有理。”
话音刚落,就见忘尘手一抖,运起内力射了一个酒坛过来,而他伸手接过,并卸去酒坛上的内劲,心下顿生不解。
这人刚不还砸了他的酒坛,怎么这会儿又丢了一个过来?
“刚碎了一坛酒,现在补你一坛。”
李惜花愣了愣,看了一眼手上的酒坛,暗想忘尘大师这招拿别人的酒赔别人的行为实在是妙,不过他拍开泥封,就着酒坛一气灌下,待小坛酒全部饮干后,将那酒坛举起,对着这人。
“多谢。”他再次道。
☆、072章 笼中鸟
朋友之间相识久了,有些话便无需再多说,两人相视一笑,皆十分默契地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忘尘收回目光,抬手又是一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棋局之中。
这世上能真正超然于物外,做到无执无妄的人终究是少数,既如此,一壶陈酒在手,三五挚友为伴,勘不破这十丈红尘又何妨?
与此同时,不同于半云坡的阳光明媚,洛阳却是阴云密布,阴冷的风穿堂而过,但偏偏有人要将那些鸟笼子挂在檐下,任由肆虐的寒风吹得笼子里的鸟儿瑟瑟发抖。
一名披着厚厚貂绒裘的少年正垫着脚,拿着一根细细的木棍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雀,那是一双极白的手,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好似瓷器般,竟生出几分透明之感。
鸟儿在笼中被他欺负得不耐,弱弱地叫了一声,引得少年勾了勾唇角。而在这人脚边不远处,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来通风报信的黑衣蒙面人正内心忐忑地跪在地上,头更是低得不能再低。
他之所以忐忑,是因为绝杀千重阁的命令乃是他下的,此举本是想除去隐患,结果反而招致灾祸,致使惨重的损失,而更加令他不安的则是眼前这少年的态度。
其实也不怪他揣摩不清眼前的情况,毕竟一般人在听到自己费尽心力安插的一个据点被灭时,即使不怒上心头,也不会像这人似的,只轻轻一笑。虽然这少年笑起来十分好看,琥珀般的一双眼瞳微弯,清澈的目光中透着稚子般的无邪,但蒙面人却依旧感到浑身一阵寒意透骨。
少年不发话,蒙面人更不敢出声,在这样跪了许久,直到冰冷的地面几乎冻透了他的膝盖,眼前的人才终于悠悠开口。
“你可知吾为何不惜花重金,也要让你去试探千重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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