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早就察觉了,只是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
从他和阿玄相遇开始,这人感情的起伏就不明显,如同独处在一切之外,冷眼旁观着局态发展。就连在半云坡时,虽然是阿玄主动表达了爱慕之意,可是给他的那份感觉更像是一时兴起,随性而为之。
起初李惜花以为他这个小徒弟只是不善表达,但这一刻他动摇了,试问一个人会对自己爱慕的人露出这样的眼神吗?
那种漠然得仿佛不曾相识的眼神。
想到这儿,李惜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他和阿玄要想真正修成他想要的那种正果,路还长得很,只是他没想到这条路竟然能长到一眼望不到头!
他忍着叹气的冲动捏了捏眉心,好在阿玄还没生气到连他的解释都不肯听的地步,看来一会儿怕是要花点心思想想,怎么挽回才能最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花台的方向走去,俯身拿起地上的琴,重新盘膝坐下,开始收拾青楼里的残局。
殊不知就在他正满心纠结的时候,玄霄出了暖烟楼后,却并没有直接回先前在城中定下的客栈,而是转道专挑偏僻无人的地方走。
身后烟花柳巷的喧嚣渐远,寂寂夜色中,一人不急不慢地在小路上散步,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淡漠,却明显少了方才的那种冷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腰间的龙纹玉佩,眼底似有辨不清的情绪在暗潮涌动。
其实刚刚在暖烟楼里,他对那人的态度是有意为之,至于目的,当然是为了把李惜花支开。凤玉楼的那一番话目的不明,让他不得不留心,看来有必要去千重阁的分舵走一趟,一来验证一些猜想,二来……
四周的景物几度变幻,就在玄霄琢磨着凤玉楼此番的来意之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一处深巷中的死胡同里。
他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青砖墙,暂且放下心里的怀疑,凝神屏气,呼吸凝滞的一瞬间,雄浑的内力陡然正转。下一刻,他足下猛地发力,眨眼间轻盈地飞上了房檐,身形一闪似瞬移一般,只一息便消失不见了。
洛阳城郊,三匹马悠悠地在官道上行去。冬日里寒风吹拂,连个虫儿都没有,四野寂寂一片,但闻马蹄踏着地面,发出笃笃的响声。
为首的人一袭白衣,俊美非常,正是刚从暖烟楼出来,准备打道回府的凤大魔头。他牵着缰绳,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萧子楚,唇角轻勾:“子楚,这是又在低头瞎琢磨什么呢?”
萧子楚一愣,抬起头来。
“宫主……”
“嗯?”
萧子楚皱眉:“宫主为何要故意在剑圣的面前点破李琴皇的身份?”
“你觉得玄霄是个什么样的人?”凤玉楼心情颇好地问道。
萧子楚没想到他会不答反问,疑惑不解道:“宫主?”
凤玉楼轻笑:“你费了这么多功夫,又跟他近距离接触过,想来应该是很了解他的。”
闻言,萧子楚的眼神暗了暗,缓缓说道:“此人心思缜密且疑心极重,处事杀伐果决,手段狠辣老练。”
凤玉楼点了点头,戏谑地笑道:“嗯,继续。”
虽然摸不清楚宫主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萧子楚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先前我们多次想往千重阁内安插暗子,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这次好不容易留下了哑叔这颗棋子,本来想留作后用,结果只动了一次就被发现不说,连处理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凤玉楼嗤笑了一声,幽幽道:“当然快了,千重阁是什么鬼地方,你真当玄霄能光凭武力就镇住那些人不成?”
萧子楚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宫主的意思是?”
凤玉楼话音一转,摆明着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样子,笑道:“你想他和我这个师兄朝夕相处,李惜花又能瞒住他多久?”
“可是……”萧子楚欲言又止。
“放心。”凤玉楼递去一个让他不要担心的眼神:“只是让他知道我们要针对别的门派而已,依着千重阁的行事风格,剑圣不会插手此事把千重阁卷进这趟无利可图的浑水里的,他坏不了我们的计划。”
萧子楚有些担心地看了眼一旁的阿伊莎,这人从暖烟楼出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有种莫名的不安。
子时刚过,街上打更巡街的人正好从客栈门前路过,一声更响,惊到了从屋檐上跑过的野猫。玄霄走到窗边,朝楼下看了一眼,而后伸手把窗户关上,才刚将窗合严,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瞥了一眼门的方向,玄霄淡淡说道:“进。”
李惜花得到允许,轻轻推开门,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玄霄脸上的表情。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这人就像往常一样,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关好门,走到桌边,也不敢自己随意坐,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玄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拉开凳子坐下,等了片刻后,挑了挑眉。
“不解释?”
李惜花叹气:“这事说来话长。”
玄霄拎起桌上的茶壶,又倒了一杯茶推向这人的方向。
“无论多长,事无巨细,一字不落。”
李惜花见玄霄的神色似乎很平静,并不像装出来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他暗暗长出了一口气,拉开一张凳子在玄霄面前坐下,等坐定了以后,他垂眸又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开门见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