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微微闪了一下,玄霄垂首说道:“一切顺利,多谢师父关心。”
“很好。”慕容鸩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帮为师打盆水来。”
“是。”
他师父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污秽,玄霄服侍他用香花泡水净了手,又捧着白绢亲自将那双修长的手拭干,等做完这一切后,才重新退回一边,安静地听候指示。
“最近剑练得如何了?”
“回师父,每日劈砍刺各两千下,成套剑招演练一百遍,单招各一百下。”玄霄垂眸,如实答道。
慕容鸩轻笑:“你这般至少要练上三四个时辰,我见你每日寅时便已经起身了?”他伸手拂过玄霄的发顶,似是关怀地说道:“你在剑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是该多努力一些,但也别太急功近利。”
感受着掌心透过的温暖,玄霄愣了一瞬,有些局促地暗暗捏了一下自己的小指。
“是。”他回答道。
收回手,慕容鸩习惯性捻了捻耳上挂下的蓝色流苏:“今日正好得空,你就在这院子里把最近新学的那套剑法演练一遍,为师帮你看看还有哪里不足。”
玄霄退后了两步,抱拳行了一礼:“是。”
他走至院子的中央,干脆利落地抽出长剑,手腕一抖,寒芒乍现的瞬间,锋利的剑刃划破了空气,剑身震颤,发出一阵龙吟般的轻鸣。
这是一把漆黑的剑,剑身没有半点装饰,但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一丝赤色从浓墨般的剑刃上映出。
师父说,他遇见他的那一日便是他的生辰,送了他这柄名为“渊夜”的剑作为生辰贺礼。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有生辰,这世上竟也会有人为他过生辰,甚至送他礼物。
短短两年,慕容鸩让他尝到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被人关心,第一次生病被人照顾,第一次过生辰,第一次收到礼物……
第一次……
觉得活着,不只是活着。
☆、110章 提线木偶
一套剑法演毕,玄霄微微有些喘息,他一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面朝慕容鸩的方向望去,却看见那人眼底搅动的暗流。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目光,仿佛黑色的漩涡一样,深不见底,又透着一股偏执与疯狂。
“不愧为我的枭儿。”慕容鸩抚掌而笑:“你做得很好。”
“完美,非常完美。”这人不断重复着这个字眼,接着话音一顿,霎时间敛去所有的笑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幽幽说道:“不过,还差这最后点睛的一笔。”
那时的他还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只每天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为了一根肉骨头,满心欢喜地追在这人脚边打转。
然而人这一生,若一直活在黑暗中,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他见到光明,明白希望之后,又被这虚假的希望一脚踹回了黑暗。
那一日,他听从慕容鸩的命令前往毒部取东西,却被这个师父亲自带人当场捉拿。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所有人都说他偷了断肠腐骨丹的解药,要将他剥皮剜心,生生剁成肉泥喂毒虫。
可他不信,不想信,也不敢信。
师父明明待他那么好,会关心他累不累,渴不渴,会为他过生辰,送他礼物。他那么爱他,敬他,为了他像疯狗一样地四处咬人,无数次陷入绝境,落得满身伤痕,只为了将这只美丽的仙鹤留在自己的世界中。
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他被人押着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向慕容鸩,脑海中一片混乱,只能循着本能伸出手,如同当初一般死死拽住这人的衣角。而这人也像那时一样蹲下身,伸手拂过他的发顶,那只手依然那么温暖,烫得令他窒息。
玄霄仰着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字字艰涩地问道:“为什么?”
然而这人却微笑着轻声对他说:“枭儿,这里是什么地方,杀一个人非得要理由吗?”
如此轻飘飘一句,竟就这般将过去所有的一切全都抹去,当作从未发生,那一刹那,他那可亲可敬的师父只剩下冰冷的眼神,抹讽刺的笑容。
玄霄望着朝夕相处两年之久的人,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心甘情愿被他杀死的理由,哪怕是谎言也好,但偏偏这人连最后的谎言也不肯给他。原来到头来,他竟像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地活在自己织造的梦中,依旧生如蚍蜉,去似朝露。
可笑,真真是可笑!
瞬间往日的温情全都支离破碎,愤怒、怨恨、不甘、绝望,一切人性的负面情绪就像喷发的熔岩,奔腾在身体里的每一处血脉之中。
但即使再愤恨,再怨怒,他却什么也无法改变,因为在这个实力至上的千重阁里,弱小就是原罪,像他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除非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否则永远都只能任人欺凌。
那一刻……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什么叫做生如蝼蚁。
于是就这样,他被他交托了所有的信任,发誓要用性命护着之人,亲手关进了千重阁地宫的水牢之中。
又一阵狂风吹过,天上乌云翻涌。
玄霄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讽刺地说道:“我今日的一切都是那人一手雕琢出来的,在他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他手中那些无感无痛,无血无泪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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