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
自那件事后,整整七年,他身为大夏的太子,却再未踏入皇宫一步。原以为只要出了家,昔年的恩恩怨怨都会尘归尘土归土,和他再无瓜葛,但没想到的是他这辈子竟还有机会再踏入这里。
见这人慢下脚步,站在在昭灵宫门口迟迟没有进去的意思,丹弈风知他心情复杂,但还是不得不劝道:“殿下,别让圣上等得太久。”
将佛珠串绕在手上,忘尘低眉敛目,收起所有的思绪,又变回了那个出尘不染的僧者,温文尔雅地淡淡道:“抱歉。”
七年前天乾门大案发生那会儿,李惜花人还在关外,对这件事所知非常有限。他撑着把伞跟在他们两人身后,颇为新鲜地瞧着这些雕梁画栋、威严气派的宫殿楼阁,同时不禁对忘尘的这位父皇起了一丝好奇。
☆、139章 毒发
但是当他真见到皇帝时,眼前这个鹤发鸡皮的老人却和他想象中那种高高在上、气势威严的一国之主大相径庭。这人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枯树于寒风中摇摇欲坠,满头华发几乎承不住那顶金冠的重量。
尽管所有人都说赵祎是昏君,不仅听信谗言,还放任宦官掌权,然而此刻李惜花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大夏的国君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暗暗吃了一惊的不止是琴皇,就连忘尘也忍不住愣了愣。之前因为李将军为首的几位老臣一直想请他回朝,朝中格局他也算略有所耳闻,只是当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始终放不下心中芥蒂,也不想再介入这场权力斗争,所以并未同意。
然而,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父皇吗?
心下波澜骤起,忘尘失神地盯着面前的人,却怎么也无法将记忆中挺拔伟岸的身姿和眼前这一幕联系在一起,明明七年前这人还……
有侍者将早已备好的锦垫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忘尘这才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地循着曾经的记忆双手交叠,举手加额,恭敬地跪道:“儿臣叩见父皇。”
丹弈风从刚开始就一直盯着张司如,闻声才从背后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李惜花,而被拉之人立马会意,接着两人也跟着一起跪在地上行礼。
“啊。”老皇帝歪了歪头,发出了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单音,过了会儿,忽而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到忘尘面前,竟是不顾地上的泥水,蹲下身来拉住他的衣袖。
“云樱……回来了。”他喃喃。
这句突兀的话令跪在地上的白衣僧者手指一颤,眼神像是黑夜中被灭去的灯火,瞬间暗淡了。
云樱,是他母后的闺名。
招手让侍者把天青色柳叶瓶捧到面前,老皇帝拿起刚摘下的白茶花别在忘尘耳畔,咧开嘴痴痴笑道:“好看。”
一个大男人哪有学姑娘家在头上带这么大朵花的?可这本该是十分滑稽的一幕却让张司如攥紧了藏在袖子下的手,阴鸷之色自眼底一闪而逝。
他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差到忘了昔年是谁于薄雪初融的画楼西畔,将一朵浅粉色的茶花别在那女人耳边,笑说:“玉茗不及美人妆。”
看来这个老家伙仍旧忘不了那女人,死都死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过……无妨。
拢了拢袖子,张司如算算时间,差不多该进神丹了。他接过侍者手中的托盘,整理了一下表情,谄媚地笑道:“圣上,外面风大,不如进殿再叙。”
赵祎扶着侍者的肩,摇摇晃晃站起身,对他点了一下头,然而当目光触及他手里捧着的托盘时,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李惜花也注意到了托盘里的那个小盒子,心念一转,已然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微微垂下眼,心下暗想皇帝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莫非就是这神丹捣的鬼?
果不其然,等众人都进到殿内,张司如服侍皇帝坐下后,又打开摆在托盘上的小盒子,连同温水一道递至皇帝面前,恭敬道:“圣上,该进丹了。”
在盒盖被掀开的瞬间,一股异香弥漫开来,看着盒内色赤如火的丹药,忘尘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
张司如乜斜着瞥了他一眼,答道:“回太子殿下,此乃神丹,能延年益寿,强筋健骨。”
李惜花:“……”
健成这副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
“圣上。”
张司如再次将托盘朝老皇帝面前凑了凑,却被忘尘一把拦住,即使这人诸般无礼,白衣僧者依旧不温不火地徐徐问道:“这是太医院供上来的吗?里面都加了些什么?”
面对质问,张司如并未回答,反而冷笑:“延误了服丹的吉时,这罪名殿下可担待不起,还是让奴才先服侍圣上将神丹服了吧。”
这疯狗真是借了天大的胆子,简直嚣张得目无王法了!
这些时日,丹总捕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现在被这个火星子一点正好发作起来,忍不住也来帮腔,语气不善道:“可笑,圣上的饮食岂能随便,张大人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才这么着急?”
“丹大人这话说得就好像今儿是第一次见着神丹似的。”张司如话锋一转,阴阴笑道:“您拦着咱家,又是何居心?”
此话一出,像是点着了一桶火药,瞬间炸开。而就在两人针锋相对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老皇帝的脸色开始慢慢地变了,等他整个人突然向前一头栽下去,嘴里不断念叨着神丹的时候,霎时所有人一下子乱作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