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思绪纷杂,猜测不断之际,两人沿着一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羊肠小路来到一片树林前。四下里人烟渐稀,低矮的灌木在树下杂乱无章地丛生着,远远望去像是许多墨块挤在一起,偶尔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啼更显此地鬼气森森。
玄霄微微地眯了一下眼,骤然警觉起来,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到了?”
听身侧这人问起,李惜花倒是并未多想,他牵起这人的手,微笑道:“你先闭上眼。”
玄霄:“……”
见自家这位小少爷站在原地毫无反应地盯着自己,李惜花无奈地轻笑摇头,下一瞬,手上陡然一个用力将这人拉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则轻轻覆在了他的双眼之上。
如果放在平时,身为江湖榜上顶尖的高手,玄霄岂会如此轻易让人近得他身,可他到底没对李惜花设防,所以反应上慢了半拍,才叫这人得了手。
而另一方面,这人动作虽快却并无多少胁迫威逼的意思,只不过玄霄即使心知这人并无恶意,但仍是用力地挣扎了一下,企图反客为主钳制住这个突然对他动手动脚的人,哪曾想这人就像早已料到他会反抗一样,三两下便卸了他手上的力道。
由于不想暴露自己,陷入被动的玄阁主只能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李惜花。”
虽说他只是极为寻常地唤了一声身侧这人的名字,可话里警告的意思已是不言而喻,谁知李惜花竟对他的警告不予理会,反而十指相扣,紧紧地将人锁在怀中。
“相信我。”
许是因为靠得太近,对方温热的呼吸似一阵风搔过玄霄的脸边,暖暖的,痒痒的,明明同样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似一字字敲入了他的心底。
相信他……吗?
那一瞬间,玄霄犹豫了,过往与这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走马灯般地一一闪过,而回忆起那一幕幕的他心下忽而一片茫然。
看出了这人心中的迟疑,李惜花倒也不急,低下头与怀中之人亲昵地靠在一起,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风掠过树梢,奏起一片沙沙声,所有的鸟似乎都睡去了,天地间突然静得出奇。就这样,闭着眼的人沉默了很久,最后似是终于有了决定,逐渐松了手上的力道。
“好,我信你。”他淡淡说道。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李惜花勾起唇角,施展轻功凌空一跃,足尖在树冠的叶尖上借力轻轻了一点,短短几息之间便见脚下景物似流水般倒退。
清风灌了满袖,将两人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玄霄下意识屛住了呼吸,视觉受限,听觉反倒越发敏锐,他紧紧靠在李惜花的身上,竟连这人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与他自己的心跳叠在一起,令他莫名地稍稍心安。
自玄霄坐上阁主之位以后,还从未将自己的控制权全权交予别人过,这种被动的感觉实际上并不好受,就像一个人站在悬崖边随时可能失足跌入深渊一样,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又在一处借力,两人稳稳的落在地上。
李惜花松开怀里的这人,微笑着说道:“到了。”
耳畔轻柔的话音像是害怕惊碎了什么,玄霄不解地缓缓睁开眼,而眼前所见之景令他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这是……”
站在一座从岸边一隅延伸至水中的孤亭里,亭外残月如勾,远处漫天繁星似银沙般洒在如镜的湖面上,忽而一阵微风轻抚,亭畔多得数不胜数的河灯也随之轻颤,暖橘色的柔光照耀着水波。
指尖轻轻划过这人微潮的手心,李惜花轻声问道:“喜欢吗?”
条件反射般将被碰过的那只手移开一点,玄霄正想说什么,一抬头却对上了这人满是深情的眼眸,竟像那湖面似的,也落满了繁星。
喜欢……吗?
玄霄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问道:“这么多灯,你早就准备好了?”
“当然。”李惜花轻笑着回答道。
其实玄霄也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所以随口一问,听到这个回答不由得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之前,在决定来蜀中的时候就计划好了,还请我一位朋友帮了点小忙。”
抽出插在腰间的玉骨鎏金折扇,李惜花笑道:“其实昨天就该带你来的,这些都是送你的生辰贺礼。”
玄霄本来想问是什么朋友,结果听他如此说,忽而愣了一下:“贺礼?”
不是那碗面……吗?
纵使身侧这人常常没什么表情,但李惜花还是察觉到了心上人细微的情绪变化,摇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他轻笑出声:“阿玄,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打算送你一碗面条吧?”
被戳中了心思的玄某人木着一张脸,闷不作声。
发现自己居然猜对了,李惜花不由得有些失笑,而在发现他家阿玄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以后,不知怎么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
“阿玄,你真是可爱。”他戏谑地打趣道。
“……”
玄霄狠狠地皱了一下眉,脸色又渐渐地黑了。
如果说先前他还对这人的心意有那么一丁点感动,那现在所有的感动大概都已经灰飞烟灭了。没有哪个大男人会喜欢被另一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夸奖可爱,尤其是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可爱,而且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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