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还曾说服自己,只是借了些术数课业出去而已,能出多大问题?以为自己只是太过多心,谨慎过头,谁知……
他的担忧在第二日竟真的应验了!
那日,当天还才蒙蒙亮的时候,他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许多脚步声,而后又响起一连串急迫的拍门声。
秋儿因为要收拾屋子准备朝食,于是起得早了一些,她有些害怕地问了一声:“是谁?”然而外面根本没人回答她,紧接着院门便被人粗暴地撞了开来,一队腰悬长刀的侍卫闯进景兰苑,无视秋儿的阻拦,将他强行从屋内拖了出去。
他一见此景便知道是出事了,条件反射地想要挣扎反抗,却根本无济于事,只能任由这些人用刀押着送去了漓霜苑。
那座宫苑就在碧影池的不远处,里面住着一位在当时极得盛宠的贵妃,而就在前几日,哥舒睿还曾在碧影池边撞见过她,那时这人正挺着六个月的身孕在池边散步,只是没想到……
那天早上是个阴天,原本算时辰太阳早该已经升起,可他到那儿时天色仍旧暗得厉害。他被人押着进了苑门,余光匆匆一眼瞥见偏殿门口进进出出的宫人,看到他们手里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心忽然沉得厉害。
那一瞬,他终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些押着他的侍卫根本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在他身后用力推了一把,将他带入殿内硬压着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被人拖出景兰苑时,他根本来不及更衣,因此还穿着睡时单薄的亵衣,加之又是在寒冬腊月里,他本该冷得发抖,可那一刻背上的冷汗却几乎将衣服湿透。
谋害皇子,是诛九族的重罪。
他心下慌极了,面上却还强装镇定,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恐惧。
可他告诉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死也就罢了,但若是真背了这罪名,母妃和秋儿又该怎么办?
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必须冷静下来。
殿内的气氛沉重到了极点,就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滞厚,令人有一种窒息的错觉。哥舒睿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一点头来,这才发现殿内此刻竟然挤着许多人,那些人里有侍者也有宫女,还有不少是太医院的人,空气中更是隐约可以嗅到一丝血腥气。
而就在他打量四周的同时,哥舒明昊也在打量他,只见这人面色阴沉,一双锐利的眸子好似暴风雨下的大海,正酝酿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滔天巨浪。
哥舒明昊微微地眯了一下眼,冷冷问道:“这东西,是你塞在丽贵妃床下的?”说着,将一个捏得有些发皱的巫毒人偶摔在了他面前。
巫蛊?!
哥舒睿一听,面色骤变,但却没有立即否认,而是忽而心念电转,想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在后宫之内,巫术乃是大忌,凡是敢沾染者皆会被杖毙,可奇怪的是如果哥舒明昊当真觉得是他在祸乱宫闱,大可直接将他拉去大牢,又何必让侍卫把他带到这儿来?
对于他这个从不被承认的儿子,哥舒睿不觉得眼前这人会有这么好心,思及此处,他内心挣扎了一瞬,忽然下定决心赌上一把。
他转向哥舒明昊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恭敬道:“此事并非儿臣所为。”
此话一出,顿时众人皆惊,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大夏才刚对苍狼杀降示威的节骨眼上,这人居然敢当着国主的面自称儿臣,更何况国主又从未承认过他这个儿子的存在,此举在这些人眼里无异于找死。
不少人都以为哥舒睿是被吓傻了,为了保命才口不择言,然而只有一个人非但不这么想,甚至眼底还掠过一抹趣味之色,这人便是哥舒明昊。
他一反方才狂怒的态度,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沉声问道:“如若不是你所为,那这人偶身上的字迹为何与你笔迹相同?另外,有宫女作证前几日在碧影池边看见你与丽贵妃发生口角,此事你又要作何解释?”
听到“字迹”两个字,哥舒睿立时想起借给太子的课业,只是没想到他不过是借了本术数课业出去,最后竟因此而扯上了个谋杀皇子的罪名,真真匪夷所思。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说明此事的时候,却忽而顿了一下,最终又将那些话咽了回去,神情也似乎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变得凝重起来。
诚然,他可以将自己把课业借给太子的事说出来,但这说到底只是怀疑,并不能算作证据,况且哥舒烨来找他时特意支开了所有人,只要这人把他的课业一烧,便能咬死不承认。
不过……
丽贵妃与他发生口角倒是确有其事,那日他从太学回去正路过碧影池,那女人以他突然从小路窜出来惊到了她为由,当场命宫人扇了他几个耳光,如今想来却也未免太凑巧了些。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由最初的慌乱到后来的强装镇定,这会儿随着一条条线索捋过去,思绪变得越来越清晰,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加上哥舒明昊反常的态度以及那来得莫名的谣言,更是给了他不少底气。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
哥舒睿抬起头,光明正大地从旁边站着的太医们的脸上一一看过去,直到看到一个人避开了他的目光,瞬时微微一顿。
“不知贵妃娘娘的孩子现在何处,可否抱来一观?”他沉了沉声,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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