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斜倚着树干,手里晃荡着小半坛子酒,眼底眉梢俱是冷意。
自最先的那一战胜利开始,玄霄便以负伤为由,将手头许多事情都交由商陆去办,而在那人的刻意为之之下,现在阁中许多人逐渐以商陆马首是瞻,好似这人已然成了新一任的阁主。
呵……
提着酒坛仰头痛饮了一口酒,七杀冷冷抬眼,将那剩下的酒连着坛子一起朝树下狠狠一掼,只听哐啷一声,霎时碎了一地。然而他却看也不看,眼睛死死盯着远处那道在人群之中并不起眼的身影,慢慢攥紧拳头,直用力得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想他在阁中摸爬滚打这些年,还从未像现在这般被人当猴儿一样戏耍过,而自从发现所谓的择贤让位不过是一场合谋的骗局,他便发誓一定要杀了商陆。可眼下却还不是时机,玄霄同这人明显串通一气,好几次他明明眼见着有机会可以下手,却每到最后,玄霄总会发话,不给他任何与商陆独处的机会。
如今大权仍在玄霄手中,令他不敢轻举妄动,除非能寻到一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这人,本来杀戮遍地的战场便是他下手的最好机会,然而这接连的胜利打碎了他的计划。
也许这里人人都渴慕胜利,但这却并非七杀所想要的。他不关心什么黎民百姓、天下苍生,至于这大夏谁来做主,又关他屁事?
但一想到商陆把他玩弄于股掌的屈辱……
想到那一夜,这人居然!
七杀眼底爆出一片血丝,只要商陆一日不死,他心中恨意便一日难平!
可是,不能急。
阁主之位他要,这个人的命他也要!
为此他需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谋划出一个让商陆名正言顺去死的契机。
掌心传来的阵阵刺痛将七杀游离的思绪唤回了些许,他摊开手,无动于衷地看着那道刺目的鲜红顺着指尖一滴滴堕入黑暗。就这般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倏然上扬,眼神之中也染上了一抹疯狂之色。
意外……
对,他需要“意外”!
也许王朔的那些旧部会是不错的棋子,就让那帮人偶然听说他们的王大将军是如何在雷毅的设计之下“意外”身亡的,然后等他把这一池水搅浑了……
届时,还何愁杀不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七杀欣赏一般地抬起那只满是鲜血的手,伸出舌尖轻舔了一口,血色沾染了唇瓣,渐渐裂成一抹古怪而嗜血的笑意。
随着月入中天,外头的气温彻底跌破了冰点,冷得教人就算烤着火都坚持不住了,再加上雷毅有令在先,众人不敢真的敞开了喝,于是酒过三巡,远处的人声便逐渐稀了。
而在远离嘈杂的一处营帐中,玄霄侧坐在榻上,刚抬手解了半边衣衫,拆下肩头缠着的层层白布,便听得外头有道熟悉的声音。
“阿玄,我回来了。”
李惜花掀起帐帘,一钻进来就见他家阿玄正在准备换药,不由赶忙又将毡帘放下来,仔细掩好,生怕被寒风吹了进来。他转过身来,扫了眼这人身旁换下来的白布上,发现上头带着淡淡的血迹,顿时皱起眉来。
“伤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
玄霄眼也不抬,淡淡道:“还好。”
帐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仅靠着案几上油灯燃起的一点豆光维持照明,而那光不多不少,刚好照见一旁放着的一盒伤药。玄霄侧过身来,正想抬起没有受伤的手去拿案几上的东西,然而却有另一只手抢在他之前拿过了那只小瓷盒。
“你这样自己上药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李惜花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玄霄身旁,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看了看他肩上的伤,同时手上动作不停,迅速揭了盒盖,然后拿起一旁放在干净白布上的竹篾,从盒中挖出一大块气味清苦的药膏。而当那药抹上伤口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将动作放得很轻了,却发觉身旁这人仍是一瞬间绷紧了身体。
“……”
见状,李惜花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再帮这人上药时,一边抹,一边低下头在他伤处轻轻地吹,加上那药里本就有清凉止痛的成分,疼痛果然不那么明显了。
玄霄慢慢放松下来,侧目瞥向身后这人,却正撞见这人看向他的目光。
“原来你还知道疼?”
见他看了过来,李惜花忍不住道:“我看你中剑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还当你痛觉失灵了。”而他这话虽是半开玩笑,却多少也有些责怪这人不爱惜自己的意味。
“……”
心知这人其实是在担心他,玄霄的目光闪了一下,复又转过头去。
“我下次小心。”
但他虽然这样说了,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根本不是小心不小心的问题,而一想到自己没能保护好这个人,李惜花的眼底闪过一抹自责。
一旁的案几上,油灯微弱的火光轻轻地颤了一下,连带着帐中也暗了一瞬。
李惜花没再说话,只埋头专心帮这人上药,玄霄等了片刻,见他始终一言不发,便不自觉地又暗暗转过头来盯着他看。
“有心事?”玄霄微顿,复又问道:“是不是刚才发生什么了?”
将用好的药膏放回案几上,又拿起一旁的白布替这人细细包扎,李惜花听出了这人话里暗藏的关切,不禁轻笑了一下,抬起头来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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